護工走後,應倪將剩下的車厘子洗乾淨,從櫃子裡拿出榨汁機,去掉核後打成汁水,灌進針管裡,緩慢地推進鼻飼管裡。
還剩一點殘渣
應倪用棉簽輕輕地粘在林蓉苑的舌尖。
“甜吧?”她問。
林蓉苑睜著眼,睫毛小幅度地顫了下。
“明天想吃什麼水果?荔枝還是西瓜?要不荔枝吧,西瓜太便宜了,我們吃點貴的,進口的,煤煤現在工資高,想吃什麼買什麼。”
煤煤是應倪的小名,她生下來時臉皺皺巴巴的,黑成一團,林蓉苑抱著她,成天“小煤球”“小煤球”地叫,後來叫順口了,變成了疊字,即使應倪越長越白,上了高中,林蓉苑和應均鈺還是這樣叫她。
話音落下,林蓉苑的眼尾往上揚,唇角也翹起一小抹弧度。
明顯在笑。
應倪俯身,將臉埋進媽媽的胸口貼貼。
來醫院前,她想辭職,想一頭撞死。但這一刻看見媽媽的笑容,又覺得。
隻要媽媽還在,她怎樣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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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醫院熄燈,應倪才從醫院出來。月亮被厚重的烏雲遮住,天空黑得深不見底,她打開手機,天氣預報顯示明天有雷陣雨。
醫院在西邊,她住在東邊,穿了一整座城。這個點兒地鐵已經停運了,晚間公交的站台在芳草街儘頭的岔路口,步行過去需要二十幾分鐘。
狹窄的雙向道,兩旁圍牆後是荒地,聽護工說準備修建商品房。
或許是遠離商圈的緣故,行人很少,路燈一閃一閃的,上麵掛滿了蜘蛛網。看上去很是荒蕪。
應倪拎著包,低著頭,有一沒一下地踢著路邊的碎石子。
忽然,一束遠光燈從後麵照過來。
應倪往馬路邊上挪。
身後的燈光越來越亮。
應倪走上人行道。
光源仍然在身後,將眼前的路麵照得一清二楚。
有病啊。
她不是已經讓路了嗎?
應倪立正,轉身。
車子剛好停在路燈下,裡麵的光線比外麵要暗。
男人單手搭在方向盤上,車窗降了三分之二,露出他銳利硬挺的下頜線。
畫麵似曾相識。
不過這次換了輛車。
大眾輝騰。
一輛看著普通但售價昂貴的低調豪車。
這回陳桉不再西裝革履,白色體恤配運動褲,一副很休閒的模樣。
平平直直地看著她,“路過。”
這眼神,像是從她眼裡看出些什麼來。
大概是,知道她認為這樣的遇見過於碰巧,懷疑他彆有用心。
所以在她開口前,搶先一步解釋。
應倪沒吭聲,一副懶得搭理他的神態,收回視線往前走。
事情的發展軌跡和上次一樣。
隻不過她的步伐不緊不慢,少了一些窘迫。畢竟心情比那天糟糕多了,想不了彆的。
整條馬路沒有其他的車,也沒有彆的行人,安靜得有些詭異。
輝騰走得比烏龜還慢,車窗一直和應倪平行。
應倪自顧自往前。
走到變電箱前時,天然偏低的男音傳來。
“上車吧。”
應倪瞟過去,譏誚道:“你怎麼不去跑滴滴?”
陳桉神色不變,沒有因為她的惡語相向生氣,反而淡笑了下,“車技差了點。”
陳京京值晚班,半夜下雨降溫,他過來送衣服,沒想到回去的路上碰見了熟人。
雖然對方不領情,但現在接近淩晨,路上沒什麼人,攝像頭少。
一個漂亮的女人走夜路不安全。
應倪嘁一聲,繼續往前走,車子不快不慢地跟在身後。
就好像。
隻要不上車,他就能一直跟到世界儘頭。
應倪有點煩了,掏出手機。
輝騰又停在了她跟前。
陳桉偏頭看來:“這裡很偏,不好打車。”
“……”
又來,長了一雙透視眼了不起。
應倪恍若未聞,攥著手機,除了豪華尊享車型,從上往下全部勾選。
她心裡默念,接單啊,快接單。
雷達掃了一圈又一圈,界麵顯示預計五分鐘有司機接單,可十五分鐘過去了,無人接應。
應倪閉了閉眼睛,一鼓作氣拉開車門。
“錦東區長樂街。”
這句話說完,車廂內保持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安靜。陳桉目視前方開車,應倪低頭玩手機,過了十幾分鐘,陳桉想起什麼,開口道:“扶手箱裡有礦泉——”
應倪睡著了。
歪著頭,下巴縮進鎖骨窩,胸口隨著呼吸均勻起伏。窗外閃過的街燈如流水般在她臉上淌過,仿佛時光靜好。
隻是皺起的眉心和眼底的青黑,讓她看上去疲憊憔悴。
輝騰降了點速度,平穩地行駛馬路上。五十分鐘後,車子按照導航來到彙入常樂街道的十字岔口。
應倪隻報了常樂街道,沒說具體的地名,地圖上顯示附近有七八個小區,陳桉輕踩刹車,四處掃看。
車子繼續緩慢地往前走著。就在這時,什麼東西移了過來,陳桉側目。
下一秒。
應倪靠上了他的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