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苓對傅懷慊的了解,全部來自於十年前兩人第一次不太愉快的見麵,和這幾年零零總總從傅家長輩口中聽來的說辭。
提及傅懷慊,不得不從溫苓寄養傅家的那一天開始說起。
溫苓不是傅家人,她能進榮城傅家是因為父母爬山意外身亡,爺爺重病在床隻剩最後一口氣,不得已將她交付給年輕時的戰友傅老爺子照顧。
她那年十二歲,在傭人的帶領下,第一次進華美巍峨的傅宅就闖了禍。
那天好巧不巧是傅懷慊母親骨灰下葬的日子,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隻有傅懷慊一人抱著骨灰盒送葬。
她遠遠瞧見高大挺拔一身黑衣的冷峻男人,下意識膽怯往一邊走,想著給他讓路。
但即便謹小慎微著,也不知道那天她怎麼就那麼倒黴,在傅懷慊從她身邊路過時,她不知道被誰絆了一跤,整個人朝傅懷慊撞去。
傅懷慊穩當沒被她撞到,是他雙手捧著的白色骨灰盒被她整個人撞飛了出去。
溫苓摔在了地上,耳邊是“噗通”一聲落水聲,她茫然著看向湖麵,那方方正正的骨灰盒正慢慢地往下沉。
帶著她的傭人登時噤若寒蟬,她臉一瞬間慘白如紙,哆哆嗦嗦爬起來後,她嚇得立即低著頭不停地跟傅懷慊道歉。
即便沒抬頭,來自男人冷冰冰的目光也猶如實質一般將她全然包裹,她雙腿打顫,沒見過這麼冷漠的人,她嚇得雙腿發軟跌坐在了地上,臉上血色迅速抽離。
爺爺奄奄一息時交代她到了傅家要懂事,不要闖禍,說傅家雖然富貴,但人多口雜,如果闖了禍,她一個外姓人會有大麻煩。
她不舍得爺爺離開哭成淚人說會乖乖聽話不會闖禍,可才進傅家的第一天,就闖下了這麼大的禍事,她臉色慘白咬著唇,眼淚一顆一顆砸在地板上,她怕被麵前這個高大冷峻像冰塊一樣的男人丟出去。
如果那天不是路過的傅家小少爺傅京曜過來擋在她麵前,溫苓的下場要麼是被男人扔出傅宅門外,要麼是跟骨灰盒同樣沉在金魚池底。
後來她知道男人叫傅懷慊,是傅老爺子的大孫子,母親是自殺,無人一同護送骨灰是傅家沒人待見傅懷慊的母親,父親又早逝,隻他一人送葬。
那天她讓傅懷慊的母親在死後又多了一樁可供人談笑的談資,即便傅懷慊是個寬容大量的聖人,也一定對冒犯他生母的溫苓恨之入骨。
溫苓忐忑著,以為自己狠狠得罪了傅懷慊,會在傅家如履薄冰,可她沒想到,傅懷慊在母親下葬後,主動攬下困難重重的集團重任跟傅爺爺提了出國。
出國十年,傅懷慊像是完全不記得自己是傅家人,逢年過節也不會輕易回國。
前幾年傅家餐桌上甚至都不會出現在傅懷慊的名字,也就是近幾年,餐桌上逐漸多了傅懷慊的名字,是幾位長輩主動提起,說傅懷慊在國外混的風生水起,將國外那塊難以啃下的業務開拓地枝繁葉茂。
當然除開事業,長輩們說的最多的就是傅懷慊的品行,說他鐵血手腕淡漠至極,對不對付的敵商隻有趕儘殺絕,沒有握手言和,骨子的血就是冷的,人情在他那裡不值一提,看不順眼的人或者物件,要麼動手清理地一乾二淨,要麼享受對方向他卑微求饒匍匐在地……
諸如此類,這就導致本就懼怕他的溫苓骨頭縫裡都對傅懷慊這個人感到不寒而栗。
那時候溫苓還慶幸著,隻要傅懷慊呆在國外,她的日子也能像這十年舒服自在地過。
但幾個月前,傅老爺子住了院,身體不好,一通越洋電話打過去,用親情裹挾,傅懷慊回了國。
與十年前獨自送葬的孤獨伶仃局麵完全不同的是,傅家給傅懷慊辦的接風洗塵宴會陣仗極大,熱鬨非凡。
整個榮城數得上名號的企業家都過來了。
國外事業風生水起,回國後又立即上任集團執行總裁,接風宴上的傅懷慊被幾位名副其實的大佬圍地水泄不通。
宴會過後是傅家人自己的家宴。
那一晚溫苓最早到,占據了最不起眼的一個位置。
傅京曜不滿意,過來拉她去前排坐,她死活不願意,就坐在最末尾的座位上,低頭不言不語地吃著飯。
她不敢抬頭去看傅爺爺身邊的傅懷慊,一點也不好奇這幾年他究竟變了什麼模樣,她隻想這場難熬的家宴快點過去。
可中途再謹慎還是不小心跟上座的傅懷慊對視了一眼,男人淡漠的視線和越發深沉冷峻的身姿令她臉如白紙,她立即低頭,冷汗跟著下來了。
跟十年前的冷峻相比,十年後的傅懷慊更高大更淡漠,像是萬年冰山不怒自威,更像是一把鋒利的寶劍,隻是靠近,劍氣便可以刺破一個人喉嚨,叫人血流而死。
不對,是叫她血流而死。
家宴上傅爺爺看著傅懷慊滿眼都是滿意,他當眾宣布傅懷慊以後長居國內,替他暫代負責集團相關事務。
溫苓因為禮儀教養挺得直直的腰肢一瞬間癱軟了下去。
「長居國內」四個大字像是一座巍峨高山將她壓得毫無喘息之力,她不想跟長居國內的傅懷慊日日相見,她怕自己的壽命會因為擔驚受怕急速縮減。
但是——
她有退路,她的退路是傅家小少爺傅京曜。
十二歲那年,是傅京曜出現擋在她麵前,阻攔了傅懷慊的敵視和冷意。
這十年,傅家最寵她的兩個人一個是傅爺爺,一個便是傅京曜。
傅京曜比她大一歲,從初中高中到大學畢業眼裡心裡隻有她,成年後私下相處他也說過無數次想要娶她,溫苓一直矜持著沒回應,眼下在矜持和小命之間,她選擇小命。
家宴後她就拉住了喝得醉醺醺的傅京曜,躲到私密處眼含希冀問他還要不要娶她?
傅京曜一臉驚喜,立即抱住她黑眸發亮說當然娶。
於是溫苓長鬆一口氣,滿心歡喜,她等著嫁給傅京曜住進婚房搬出傅宅,不再跟長居國內的傅懷慊日日相見。
可她等啊等啊,等到了傅爺爺八十大壽,沒等來傅京曜的求婚儀式和戒指,卻等來了爺爺壽宴上不知道誰遞來的一杯摻著迷藥和春藥的果酒。
再次醒來,她四肢酸痛躺在了傅懷慊那張深色大床上。
傅懷慊還在沉睡。
那天溫苓害怕到穿衣服手都在抖,慌亂撿起她所有衣服忍著不適離開臥室時,她真真切切在心裡寫好了一份遺書。
兩人都被下藥,將近一整夜沒有任何避孕措施,溫苓有緊急避孕意識,從老宅離開的路上,她買了緊急避孕藥吃了,之後她怕撞見傅懷慊,用工作拍戲做借口兩個月沒回過傅宅。
可眼下她的月經推遲了兩個月,溫苓害怕了,在給譚姐打電話之前,她上網搜索了下緊急避孕藥是否能百分百避孕,結果告訴她隻有百分之九十的避孕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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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譚是一臉見鬼模樣從溫苓房車上離開的。
她辦事效率很快,第二天一早就從溫苓拍戲暫居的公寓地庫接到了溫苓,開著一輛陌生車牌的低調奧迪去了聯係好的私立醫院。
溫苓全副武裝,墨鏡口罩棒球帽,黑色羽絨服從肩膀裹到小腿,眼下即便是她的真愛粉跟她擦肩而過都一定認不出來她。
“現在知道慌了,一開始上床的時候怎麼不戴套?”
何譚不知道溫苓恐懼什麼,尚有心思調侃自己的寶貝搖錢樹。
“不是您想的那樣。”溫苓昨晚沒睡好,一晚上都在做夢,夢到被傅懷慊追殺,她夜裡嚇醒了三次回,此刻嗓音格外地綿軟無力。
何譚敲了敲診室的門,聽見裡麵一聲進,她手扶著溫苓的腰,將她推進去。
“現在就指望著一切都是你多想。”
溫苓愁眉苦臉,附和。
“我比您還希望是我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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