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真追妻之路3(1 / 2)

臘月將近, 沿路行來,幾乎家家戶戶都貼上了對聯,換上了新的門神,整個街道洋溢著喜氣。溫亭晚沒想到, 她活了十七個年頭, 會有一日要這樣的境況下度過新春。

她本以為呼延卓至少會在寧平府停留幾日, 可他卻一刻未停, 直直穿過寧平府, 往蒼連山脈的方向而去。沿路上, 溫亭晚始終鍥而不舍地留一些痕跡,她不清楚自己這麼做是否有用,可她知曉,自己絕不能坐以待斃。

她這些小動作, 呼延卓其實都看在眼裡,卻沒有製止她,麵對她這些無用的掙紮, 隻常常用嘲諷的笑意相對。

除夕前一日, 呼延卓難得停下來, 在蒼連山腳下的一間客棧休憩,溫亭晚照舊用幕籬遮滿全身,雖乍一看雖不出她身懷有孕,可隻要溫亭晚走兩步,便能看出明顯的孕態。

她五個多月的肚子, 其實不至於扶著腰行走, 但溫亭晚就是刻意要讓人看出她懷著孩子。

阿蘭攙扶著她下了馬車,在客棧大堂坐下,沒一會兒, 小二便將熱氣騰騰的飯菜端上來。

溫亭晚忽得掩鼻,往後縮了縮,旋即俯身靠著桌角猛烈乾嘔了兩聲。吐罷,她捂著胸口,頗有些怒氣衝衝地喊道:“小二,過來!”

她聲音極大,響得周遭所有進食的客人都不由得將頭扭了過來。

“哎,哎。”小二屁顛屁顛地跑過來,“客官,您有何吩咐?”

溫亭晚指著其中一盤菜沒好氣地質問道:“這裡頭是不是放薑了?我極厭薑,你們怎麼能放薑呢,撤回去,重新做過。”

“這......”

小二盯著那盤隻有寥寥幾根薑絲的菜,撓了撓頭。他在這家客棧乾了幾年,也見過不少刁鑽的客人,可這一上來就這麼蠻不講理,莫名其妙的還是頭一回。

然他還是得好言好語道:“客官,這道菜做的時候,就是要放一些蔥薑蒜爆香的,沒有薑它也不好吃啊,更何況您也沒提前說您不喜薑啊。”

“我不說,你不會問嘛,每個客人都有口味偏好,你不會問過以後再上菜嘛,你們店是怎麼做事的。”溫亭晚咋咋呼呼道。

周遭看熱鬨的,都忍不住搖頭,本以為這婦人戴著幕籬,是有什麼絕色之顏,不好教人瞧見,誰曾想卻是個粗俗的鄉野潑婦,想是生得過於見不得人,才會把麵容遮牢了。

麵對溫亭晚無理的要求,小二正手足無措地站在那兒時,便聽呼延卓的聲音響起:“把裡頭帶薑的菜統統撤下去換新的吧,多的錢我會補上,請小哥多擔待,我家夫人有孕,身子不爽,才會大發脾氣。”

溫亭晚蹙眉,駁斥道:“誰是你家夫人!”

她這一番姿態卻像恰好驗證了呼延卓的話,呼延卓眯眼對小二歉疚地笑了笑,小二會意,點頭哈腰地將部分菜色撤了下去。

待小二一走,呼延卓唇邊的笑意轉瞬消失,冰涼的語氣中透著淡淡的威脅:“我已忍了你十幾日,莫要得寸進尺,撒潑胡鬨,你以為我真的拿你沒辦法?”

溫亭晚暗暗抿了抿唇。

若說不怕,那定是假的,像呼延卓這般道貌岸然,冷血無情的人,溫亭晚根本捉摸不透,也不知該如何對付他。

可她知道一件事,她對呼延卓來說是一件至關重要的工具,這件工具不可損傷,還得好好供養著,除了剝奪她的自由外,他根本奈何不了她。

“怎麼。”溫亭晚不屑道,“我不過就是想吃自己愛吃的菜,這都不可以嘛。你還同我說什麼不會虧待我,連這點小要求都不肯滿足我,原來都是騙人的。”

“你!”呼延卓被她這話一噎,麵色微沉,但很快又勾唇笑起來,“現在還在驍國的國境內,你就可勁折騰吧,等到了大夏,我看你還有沒有這個心情。”

溫亭晚沉默不言,可呼延卓知道,幕籬之後的她定在狠狠地瞪他。

他夾了一筷子羊肉送進嘴裡,卻聽她突然道:“午膳後,我想去街上逛逛。”

不待呼延卓回答,她又道:“明日我們便要啟程了,從這裡到大驍邊境的蒼連山已沒有小鎮了,一旦進了夏國,恐怕我此生再也回不到大驍,既是如此,讓我去街上逛逛,買兩個小物件作為紀念,也不算過分吧。”

呼延卓一雙琥珀色的幽深瞳眸盯著溫亭晚,思量了半晌,道了聲“可以”。

少頃,小二顫顫巍巍地將重做的菜端上來,見溫亭晚掀開幕籬衣角用了一筷子沒說什麼,這才放下心來。

用完午膳,呼延卓確實守承諾答應讓她去街上逛逛,但除了阿蘭,還有兩個高大的侍從,一看就身手不凡。

溫亭晚在街上隨意瞎逛,看看這個,摸摸那個,似乎很有興致的樣子,實則雙眼始終在暗暗觀察著周遭。身後有三雙眼睛監視著她,她根本跑不了,但還是努力想留些什麼痕跡下來。

她思慮過了,她現在能求助和依靠的隻有一個人了,可怎樣才能將消息傳給他呢?

溫亭晚踱著步子,在街上行得極慢,企圖拖延時間,耗了大半個時辰,便覺身後兩個侍從已經有些不耐煩了,正當他們想上前催促時,不遠處的一間店麵裡傳來一陣驚歎。

“這個,可是老夫在蒼連山呆了整整兩月才畫就的心血之作,隻準看不能動手啊。哎哎哎哎,說你呢,把手縮回去......”

一間平平無奇的畫鋪中,十幾個人圍在桌前,正對著鋪在上頭的一幅畫唏噓讚歎。

此畫還未來得及裝裱,可僅僅通過其上的蒼連山山水,既能讓人感受到冬日的蒼茫寂寥,千山鳥飛絕,行筆之間也能感受到山河壯闊,氣勢磅礴,足以見此人畫工之深厚醇熟。

“童先生,這畫您打算怎麼賣?”看得目瞪口呆的畫鋪掌櫃搓著手恭敬地問道。

站在桌前自稱“老夫”的畫師,看上去也不過四十上下,他一身青衣瀟灑,發髻用一支桃木簪隨意挽起,聽聞此言,刷地將桌上的畫收了起來,果斷道:“不賣!”

“誒。”掌櫃不舍地盯著畫看,片刻,咬咬牙道,“先生不必擔心價錢,您儘管提,在下是真的誠心想買此畫。”

這時,人群中有人開始起哄,“童先生,在下出十兩紋銀,您賣不賣?”

此言一出,頓時有人接二連三開始喊價。

“我出十二兩。”

“那我出二十兩,童先生賣給我吧。”

“二十五兩!”

“三十兩!”

“......”

眼見價格被喊得越來越高,掌櫃急得手心冒汗,忙高喊道:“一百兩!先生若是答應,在下立刻去賬上取錢。”

一百兩一出,現場頓時鴉雀無聲,到底是邊陲小鎮,這畫再好,也不至於花這麼多銀兩。更何況,畫鋪掌櫃買下定是有途徑能以更高的價格賣出去,而擱在他們手上頂多是拿回家賞玩罷了,並不值得。

圍觀的人頓時散了一些,還剩下三五個等著看好戲。

“老夫說過了,不賣,你們怎生還聽不懂了。”畫師蹙眉不悅道,“不過是想把畫拿出來,同你們一起欣賞罷了,這畫是無價之物,老夫可舍不得讓它沾了銅臭氣。”

他將畫卷起來,正想出去,卻被掌櫃的攔住了。

掌櫃的低聲下氣道:“一百二十兩!您就賣給我吧。”

這位叫童一的畫師在鎮上已呆了好幾年了,脾氣古怪,卻畫技超群,偶爾會拋出一兩幅畫托他賣了換些酒錢飯錢,可縱使隻是些簡單的小畫,也能賣出極好的價錢。

因而對這幅蒼連山冬景圖,掌櫃很是執著。

“不賣。”畫師態度堅決,“怎麼,你還要搶啊!”

“不敢不敢。”掌櫃可不敢得罪他這顆招財樹。

畫師揣著畫,大步出了畫鋪,旋即又被一人攔住了,隻聽那人問道:“先生這畫能賣給我嗎?”

他覷了一眼被白色幕籬遮得嚴嚴實實的婦人,煩躁地低吼了一句,“老夫都說了不賣,有完沒完啊。”

“先生既言自己的畫作是無價之寶,金錢這等俗物先生定是看不上的。”溫亭晚卻不惱,反輕笑了一聲,慢悠悠道,“奴家可否用三顆香梨來換先生一幅丹青?”

畫師愣了愣,沉默了片刻,看溫亭晚的眼神透著幾分怪異,“此畫用的是油煙墨,夫人喜歡油煙墨嗎?”

溫亭晚點了點頭,“奴家喜油煙墨,但卻極其不喜鬆煙墨,此畫正適合我,先生若是肯賣,不如隨我去附近的茶樓坐坐可好?”

方才還暴脾氣的畫師驀地變得極其爽快,溫亭晚命阿蘭在茶樓要了個雅間,進門前,低聲對阿蘭道:“你家主子給了你多少銀兩,都給我,這幅畫我是勢在必得的。”

阿蘭猶猶豫豫地解下腰間的荷包遞給她,“夫人,您買什麼不好,買這一副破畫作甚麼?而且這個畫師不是說不賣的嘛。”

“我就是喜歡,想買一幅畫怎麼了,看你家主子也不是缺錢的人,而且誰說他不賣的,人都是見錢眼開的,多給點錢,你看他賣不賣。”溫亭晚趾高氣昂地吐出一串,盛氣淩人的樣子讓阿蘭無奈地往後縮了縮。

“你們都在外頭等著,彆打擾我和這人談價。”說罷,她跨進廂房,還順手啪地一下將門關上了。

門關上的一瞬間,溫亭晚才深深舒了一口氣,自覺剛才的表現還算自然。

她轉身,便見畫師直直地盯著她,他張嘴正要說什麼,便被溫亭晚示意噤聲。

“先生,奴家是真的喜歡這幅畫,您爽快些,開個價吧。”她刻意提聲道。

畫師會意也道:“我還以為夫人你是誠心,沒想到還是和那些人一樣張口閉口都是錢,簡直俗不可耐。”

溫亭晚掩在幕籬下的朱唇輕輕勾起,她抬手掀開一角,將麵容露出來,對著畫師無聲地張了張嘴,看口型儼然是“師父”二字。

溫亭晚沒想到,會在西北的這個小鎮遇見她近四年未見的師父尹一桐。

她方才和尹一桐說的話,都是隻有倆自己能聽懂的事。

乍一在這般陌生無依的地方遇見熟悉的人,溫亭晚就像是在黑暗的深淵中見到了光,心中一陣暖流湧過,眼圈頓時紅了。

尹一桐驚詫過後,雖沒表現出來,但也是感慨萬分。

邊陲小鎮消息閉塞,太子妃歿死的事他也是四天前才得知,想到自己可愛的小徒弟突然沒了,他難過得當夜喝了兩大壇酒,痛哭了一場,今日才算緩了過來,沒曾想就看到溫亭晚死而複生了。

“你沒死啊?”尹一桐也用口型問她。

溫亭晚指了指旁邊的圓桌,兩人坐下來。

她從杯中蘸了水,飛快地在桌上寫字,將自己如今的處境粗粗描述了一遍,一邊寫一邊高聲與尹一桐爭論,不讓外頭人懷疑。

尹一桐懵在那兒,對她遇到的這些莫名其妙的事兒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少頃,在桌上寫道:“那你如今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