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的眼神在齊布琛的肚子上頓了一瞬, 又若無其事地略過。
齊布琛沒發現,她餘光看見以往九格格坐的位置,有些傷感。
九格格在三十九年被封為和碩溫憲公主,不知康熙怎麼想的, 明明德妃和孝懿皇後有糾葛在宮裡人儘皆知, 他偏將溫憲指給佟家的舜安顏。
不過溫憲嫁過去後因德妃常常召她入宮,倒也過得不錯。
隻可惜才剛二十歲的年紀, 卻在去歲因為隨駕去熱河而中暑, 一病沒了。
德妃自是痛不欲生,但這事怪不上彆人,她連遷怒都不能, 一直鬱鬱寡歡,直到胤禵侍妾懷孕才打起精神來。
在永和宮慣例被無視, 直到去見太後的時候,才總算有人問起齊布琛肚子的異常。
“回皇瑪嬤的話, 太醫說我這一胎可能是雙胎。”齊布琛大大方方地道。
太後喜上眉梢:“雙胎?雙胎好啊,皇家還從未有過雙胎, 老四家的是個有福氣的!”又吩咐身邊人, “一會兒記得提醒哀家, 讓老四家的多注意休息。”
康熙在乾清宮大宴群臣,太後率嬪妃在坤寧宮大宴命婦。
雖然女眷這裡康熙不在, 但祝壽的流程一模一樣,都由太後代為收下。不過各家壽禮都還是由前麵男人獻上, 後頭也就是說說祝壽的吉祥話。
齊布琛在後麵念著準備的祝壽詞時,前頭胤禛與兄弟們在空曠處站成一排,行三跪九叩大禮,再起身挨個祝壽獻禮。
胤褆、胤祉說完後, 胤禛上前一步、越眾而出:“兒臣恭祝皇阿瑪永享萬壽、日月昌明、鬆鶴長春。兒臣為皇阿瑪獻上的賀禮是……”他停了一下,接著一字一頓道,“更安全的天花接種之法——牛痘接種!”
他話音落後,本就安靜的筵席間更加寂靜,站在他身後的眾兄弟眼睛俱死死盯在他身上,坐在上首的太子攥緊了手中的杯子。
嘩!
是茶盞落地之聲。
一道身影慌裡慌張地跪地請罪:“臣禦前失儀,請皇上恕罪!”
這一變故驚醒了乾清宮所有人。
康熙哪裡有空搭理他,不耐道:“恕卿無罪,平身。”
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緊緊盯著胤禛:“你可知你在說什麼,這等事可不容你拿來玩笑。”
“兒臣不敢。”胤禛腰躬的更低,“此事太醫院傅太醫亦有參與,皇阿瑪可召他問話。”
康熙眼睛微斂:“呈上來,傳傅太醫。”
傅太醫緊張地在值房門口轉來轉去,止不住的手抖,牛痘之事四貝勒早與他通過氣,不出意外他絕對會被召去問話,他自考入太醫院,因為資曆淺,再加上為人不討上司喜歡,日常都是被王公大臣請去看病,少入後宮,更彆提麵見康熙了。
此時即將得見聖顏,哪能不緊張。
今日值班的同僚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等看見他被皇上召見後,又驚疑不定。
傅太醫一路走到乾清宮,請安的聲音都在打顫:“微臣叩見皇上,皇上萬福。”
此時康熙已經看過胤禛呈上的牛痘資料,也問過胤禛鑽研此法的經過:“朕問你,牛痘之法可是由你主導?”
“回皇上,不敢說主導,隻是參與較多。”傅太醫此時情商前所未有的上線,謹慎回道。
康熙懶得與他計較這些細枝末節,隻問:“告訴朕,牛痘之法果真比人痘更安全?”
傅太醫定定神,語氣肯定:“根據臣等的試驗結果,確實如此。”
其實所有數據對比在資料裡都有,康熙心中早有判斷,此時再問一遍不過是確認而已。
“好!”康熙龍顏大悅,“你有功,即日起,晉爾為太醫院痘疹科院判,全權負責牛痘之事。”
傅蒼大喜過望,太醫院除了院使,下來就是負責各科的院使,他這也算一步登天了:“臣謝主隆恩。”
康熙示意他退下,這才看向另一主角:“胤禛。”
胤禛上前兩步:“兒臣在。”
康熙微微眯起眼睛:“你想要什麼賞賜。”
“回皇阿瑪。”胤禛沒有片刻遲疑,“此法兒臣並無任何功勞,不敢要皇阿瑪賞賜。”
“哦?此事不是你牽頭,又出人出力?”康熙不置可否。
胤禛道:“不敢欺瞞皇阿瑪,此事還真不是兒臣提出。自有弘暉後,兒臣雖知父母恩、亦有慈父心,但其實並不能關注到細枝末節。是兒臣福晉,憂心於弘暉種痘的風險,萌生出尋找更加安全的接種方法,這才有請傅太醫幫忙之事。乃至於出人出力,不怕皇阿瑪笑話,兒臣闔府說起來,都是被福晉養著,兒臣不過坐享其成罷了。”
康熙神色難辨:“這麼說來,你倒是好福氣,有個好福晉。”
胤禛沒否認:“此事全賴皇阿瑪,若不是皇阿瑪將人指給兒臣,兒臣哪有福氣,都是皇阿瑪賜予。”
康熙似笑非笑:“看你這樣子,倒是挺自豪被福晉養著?”他一拍桌子,沉下臉來,“身為皇子,你就這點出息?”
“兒臣知罪,皇阿瑪息怒。”胤禛不急不緩地跪下。
“哼!”康熙滿臉不悅,“滾下去,丟人現眼的玩意兒!”
不再提賞賜之事。
胤禛施施然起身回自己的位置,全然沒有被罵的覺悟。
中斷的祝壽活動又接上,隻是不管當事人還是旁觀者明顯都有些心不在焉,那些奇珍異寶也仿佛都失去光環,不能吸引人們的視線。
胤禛老神在在地坐著,能感覺到落在他身上的視線比之前多了不知多少倍,來自他兄弟們的尤其多。
胤祉頭一個沒忍住,端著酒杯過來,陰陽怪氣地道:“沒想到四貝勒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
“三貝勒客氣了。”胤禛抿出酒窩,笑容前所未有的真誠。
但在胤祉看來,卻全是嘲諷,自從被擼掉郡王爵位後,他最恨彆人稱呼他貝勒,寧願讓人叫他三阿哥,也不想聽到三貝勒。
他陰著臉:“搶女人的功勞可不算男人啊,四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