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布琛皺眉,伸手摁了摁,果然見弘暉嘴角又咧了咧:“怎麼回事?”
弘暉還試圖掩藏:“啊?怎麼青了,我都沒覺得疼,可能是下午練騎射的時候不小心磕到了吧,沒什麼感覺。”
齊布琛瞧他這幅說鬼話的樣子就來氣,也顧不得心疼,手指狠狠摁了一下,摁的弘暉當即變了臉色,痛叫:“額娘。”
“不是不疼嗎!”齊布琛鬆開手,沒好氣的道,吩咐下人,“去請大夫。”
“不用,額娘,這上點藥就好了。”弘暉苦著臉組織,又向他阿瑪飄去一個求救的眼神。
胤禛終於說話了:“男孩子摔摔打打有點傷很正常,回頭讓下人上點藥揉一揉也就完了,沒必要請大夫。”
齊布琛瞪他一眼:“你彆說話。”又看向弘暉,“把衣裳脫了。”
“啊?”弘暉滿臉不情願,“額娘,我都大了~”
一眼又一眼地瞟他阿瑪。
齊布琛伸手將他臉撥回來:“不用看你阿瑪,脫。”
還想救一救兒子的胤禛果斷閉嘴,又端起茶碗喝起來。
弘暉隻能將弟弟和下人都攆出去,然後哭喪著臉脫掉上衣。
齊布琛倒抽一口涼氣,摸著他腰間的大淤青問道:“怎麼回事,這也是磕的?”又將人轉過來,發現背後也有兩塊淤青,“這裡呢,這怎麼磕能磕到這裡?”
不等弘暉答話,她又擼起弘暉的褲腿,發現兩條腿上也有幾處於痕,尤其膝蓋處,雖然已經不明顯,但還有一點痕跡,像是淤青沒散乾淨的殘留。
“究竟怎麼回事,老實交代,是不是和人打架了?”齊布琛寒著臉問,又轉向胤禛,“你早知道?”
胤禛不複前麵的輕鬆,走過來也將弘暉身上的傷痕看了一遍,冷著臉道:“他和我說和人打架了,怕你擔心,讓我幫著瞞你一瞞,我想著男孩兒打打架不算什麼。”
“但這可不是打架就能造成的。”胤禛撫著弘暉腰間的大塊淤青,亦問道,“學會跟我撒謊了,嗯?”
弘暉本想用打架糊弄過去的,卻沒想到他阿瑪連傷痕都能看出不對來,立時腦袋當機,不知道該找個什麼理由才能騙過阿瑪。
胤禛沒好氣地拍了弘暉背部一巴掌:“不說話,這是還想著怎麼跟我撒謊?”
齊布琛不乾了,拍了胤禛胳膊一下,然後將弘暉扯進懷裡:“你打他做什麼,這肯定是在外麵受委屈了,不敢說。”
轉頭哄弘暉:“沒事,你大膽說,誰欺負你了,阿瑪和額娘給你做主。”
弘暉腦袋當機了許久,也想不出什麼理由能掩蓋過去,沮喪地低下頭:“沒人欺負我。”
“那你這些傷是怎麼回事,真和人打架了?”齊布琛不太相信,弘暉自小就不是愛和人家爭執的性子,弘昐打架還差不多。
“也不是和人打架。”弘暉支支吾吾。
齊布琛有些生氣:“那總該有個緣由吧。”
胤禛忖度著弘暉的神色,突然問道:“是不是跟弘皙有關?”
弘暉訝然,阿瑪怎麼猜到的。
齊布琛皺眉:“弘皙?他和弘暉差了五歲,上課按說都不在一起啊。”
胤禛亦眉頭未蹙:“這就要問你兒子,說罷。”
阿瑪都猜到了,弘暉也知道沒有再掩蓋的必要,緩緩講述起這一身傷的緣由。
雖然這一年來太子廢了又立,大事頻發,朝堂一度動蕩,但這些卻都沒有牽連道上書房的眾人,包括弘皙、弘昱,不管他們阿瑪經曆如何,康熙始終沒動過他們,一如既往地讓他們在上書房念書,待遇也沒有分毫改變。
隻是人心最是難測,雖然康熙沒有表露態度,下麵卻從不缺少揣摩上意之人,這些皇孫們亦然。
原來在上書房,弘皙是頭一份的,便是那些年紀還小的叔叔們,對待弘皙的態度也甚是客氣。當然,弘皙作為太子的長子,教養也是好的,雖然也會有相處不來之人,但並不盛氣淩人。
直到太子一朝被廢,弘皙雖然沒被拘禁,依然與太子妃住在毓慶宮,也每日如常到上書房抱到,可外界對他的態度已然不同。
見風使舵的人哪裡都不缺,太子被廢,直郡王為大,一時之間,弘昱成為所有人追捧的新貴。若隻是追捧弘昱也就罷了,可見風使舵的人往往最擅長的就是落井下石,弘皙的處境艱難起來,陰陽怪氣嘲諷的、暗中使絆子的、蓄意報複的,接踵而來。
除了太傅們上課時弘皙能得片刻安寧,其他時候,便是禦膳房送膳的小太監都能給弘皙甩臉子看。
還有弘昱,雖然幼年失母,但弘昱是在眾星捧月中長大的,胤褆對這兒子更是要什麼給什麼,養成弘昱一副霸王性子,進了上書房以後,他對所有人都捧著弘皙的情況不滿,再加上兩人阿瑪之間眾所周知的不對付,他與弘皙的關係就一直不太好,兩人各自為首,在上書房裡拉幫結派,針鋒相對。
這次太子被廢,弘昱更加自滿,若不是他帶頭,恐怕弘皙所麵臨的難看會少許多。
隻是誰都沒想到,不過一個月,熱門的直郡王就直墜地獄,弘昱也被打落雲巔,與弘皙兩個難兄難弟,誰也找不成誰的麻煩。
與弘皙不同的是,或許是胤褆之事太突然,又或許胤褆迅速支持起胤禩的關係,見風使舵的人總算謹慎了些,沒急著去踩弘昱,連帶對弘皙的為難都少了許多。
不過小人少了,上書房的皇子皇孫們卻越發涇渭分明,矛盾衝突也多了起來。
弘皙和弘昱不和,弘昱又因為胤祉出首他阿瑪的關係,看弘晴不順眼,弘晴和弘昱一樣,也是個霸王性子,以往礙著兩人的身份和阿瑪的囑咐,不得不咽下許多氣,此時兩人都落難,還想讓他看臉色,想屁吃呢?
他們三個爭來鬥去,向來中立低調的弘暉和胤祺家的弘昇、胤祐家的弘倬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幫誰說話都不合適。
到此為止都還好,畢竟都是口頭上爭鋒。
可等太子複立,上書房的情況又是一變,弘皙重登首位,弘晴也不差,他阿瑪是親王了,他作為世子也水漲船高,再加上弘皙的金身畢竟被打碎過,他也不再吃曾經那套,並不給弘皙什麼麵子。
而弘昱,隻能說風水輪流轉,曾經弘皙遭受的一切,如今都輪到他承受。
因為齊布琛和胤禛在廢太子之初就細細教導過,弘暉自始至終都是旁觀者的心態,弘皙弘昱落難他沒有去踩,弘皙起勢他也不會上去巴結,彆人有矛盾他頂多就不痛不癢地勸解兩句,人家不聽他也不會如何。
若一直這樣,他其實不會受什麼影響。
隻是後來,弘皙的一些作為他實在是看不下去,才會有今日之傷。
不知道是不是曾經太順,而這一次又跌的太狠,弘暉覺得,太子複立後的弘皙心態有些不對,曾經在他落難時落井下石過的人,他都一一報複過去,這也罷了,弘暉本也覺得那些人活該。
但是,那些明明沒有做過什麼,隻是在事情發生默默遠離、選擇明哲保身之人,弘皙也沒放過。
比如上書房有個灑掃的小太監,太子被廢之前他常常巴結弘皙身邊的人,在太子被廢之後,弘皙身邊的人有一次去找他問什麼消息,他推脫說不知道,除此之外,什麼都沒做過。
就是這個人,弘暉後來親眼目睹,弘皙讓人將他綁起來,一刀一刀地將其兩條腿割的鮮血淋漓。
他出麵製止,弘皙將刀隨手扔掉,麵容陰鷙地道:“堂弟說什麼呢,這小太監明明是自己不小心摔斷了腿,爺讓人扶他起來罷了,堂弟是不是太陽曬多了,眼花?”
弘暉當時不可思議地道:“堂哥你……”
弘皙走到他麵前,打斷他道:“堂弟,爺奉勸你,不要多管閒事。況且……”他湊近弘暉耳邊,低聲道,“爺的身份,叫你一聲堂弟是抬舉,可不意味著你就能叫堂哥,知道嗎?”
這件事,弘暉誰都沒說,後來他打聽那個小太監的消息,卻聽說是摔斷了腿被送出宮,不久後就沒了。
也是這件事後,弘暉不由自主地更加關注起弘皙,然後他就發現,弘皙不止對那些宮人狠,對弘昱,也下了不少黑手。尤其是在騎射課上,因為他們年齡相近,總是在一起對練,弘皙從不留手,常常下了課後,弘昱都是離開始都有些一瘸一拐。
“弘昱雖然霸道,但之前對弘皙也隻是嘴上說說,從沒有動過手。”弘暉沮喪道,“我跟五叔家的弘昇堂哥說,讓他跟諳達說,把他和弘昱堂哥分在一起,這樣也能避開。但弘昇堂哥卻勸我不要管,說這事不是我們能插手的。”
弘暉鼓著臉道:“可阿瑪你明明說過,大人之間的事就由大人解決,不會牽連到我們這些小輩身上,我們這些小輩也不應該因為大人之間的矛盾針對彼此。”
麵對兒子的控訴,胤禛不知該如何給他解釋人心,隻能問道:“所以你就自己換下弘昱,去跟弘皙對練?”
弘暉歎氣:“沒有,就是我想,諳達也不答應啊。不過我也跟諳達提議,這樣單對單練沒什麼意思,我們作為皇孫,也該學習兵事,不如將對練改為軍陣演練,所有人分成兩撥,複盤曆史上著名的戰役,這樣親身體驗過,對兵法什麼的也能理解的更透徹些。”
“我估計諳達也知道弘昱的情況,所以我一提議,他們就答應了。”弘暉分析道,“第二日就將對練改成軍陣演練,不過分撥的時候,諳達本打算直接指定的,但弘皙不答應,最後隨了他的意思,由年紀最大的他和弘昇堂哥任兩方將領,然後將領挑選其他人。”
“最後,弘皙挑了弘晉、弘晴、弘曙、弘春,弘昇挑了弘昱、我、弘旭,再加上各自的伴讀。”弘暉喪氣道,“一開始說是複盤戰役,但演練到中途,弘皙他們就不按曆史來,還說兵法就是要隨機應變。我們這邊年齡小,還少人,根本打不過他們,每次都是戰敗方,吃了不少虧。”
尤其弘皙他們老是針對弘昱,他有時看不下去,會上去幫忙擋一擋,那些傷就是這麼受的。
胤禛擰眉:“上書房改了課程,怎麼沒上報?”
弘暉低著頭:“弘皙說這不是什麼大事,皇瑪法如今日理萬機,我們這些小事不該拿去叨擾皇瑪法。”
齊布琛聽的揪心,但也鬆了口氣,不是有人故意打的就好,雖然仍然心疼弘暉身上的傷,但這事你也沒法說,就像上體育課一樣,孩子跟同學自行組織打籃球,期間被撞倒在地,身上有淤青,那你也不能就為這去找彆的孩子麻煩,真要這樣做了,孩子以後隻會被大家孤立。
胤禛也是一樣的想法,不過他還是冷著臉:“你還沒解釋為什麼要撒謊?”
弘暉苦著臉:“那您和額娘一直跟我說,要我在上書房謹慎行事,不要摻和其他事,我不是怕……。”
他也不是不懂,弘皙和弘昱的爭鬥,是太子之爭的延續,他在裡頭表現出偏向誰一點,說不定就會被人解讀為阿瑪偏向於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