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律師嗓門不大,聲線平穩,一字一句,宣讀完畢。
會議室裡的氣氛有些騷動的苗頭。
馮斂臣站在角落,全程旁聽,這些內容他事先早已知曉,譚儒將自己名下財產,包括不動產和動產,按照繼承順序和親疏遠近,在親人之間進行了相對端水的分配。
隻有最重要的,關於他名下家族企業的股份,並未在趙律師口中出現。
終究譚皓陽沒沉住氣,率先開口:“就這些了?”
譚仕章臉上沒有表情,但有理由相信,他最關心的也是這點。
為了達到保護資產的目的,譚儒作為董事長,實際上通過最上層的家族公司“鴻儒投資”和其他防火牆公司,間接控股整個譚氏集團的公司架構。
具體來說,譚儒擁有鴻儒投資99%的股權,隻有剩下1%在其他譚氏成員手裡。而鴻儒投資擔任防火牆公司的主要股東,持股均超90%。再往下,經過層層架構,防火牆公司又和其他的有限合夥企業、合夥人、投資人共同擔任集團主體公司的股東,且防火牆公司持股超過70%,大於2/3,對譚氏具有絕對的控製權。
換句話說,譚儒手中這99%的鴻儒投資股權,以小撬大,就是執掌譚氏的那把權杖。
“是這樣的。”趙律師清了清嗓子。室內安靜,落針可聞。
“關於譚儒前董事長生前所持有的鴻儒投資有限公司的股份,”趙律師說,“由於某些原因,其本人在臨終之前,尚未來得及親自寫入遺囑,並將更新後的版本重新進行公證。
“不過,雖然自書遺囑中沒有涉及這部分遺產,譚儒前董事長係因突發急性腦梗塞入院搶救,屬於法律所規定的危急情況。他在醫院裡有過一段清醒時間,在本人和集團總裁助理馮斂臣先生的見證下,以口述形式補充了對自己
名下鴻儒投資所有股份的分配意願。
“按照譚儒前董事長的真實意思表示,鴻儒投資99%的股份不做分割,由孫子譚皓陽全部繼承。條件是,這部分股份,譚皓陽不可出賣,不可轉讓,將來也不可作為婚內財產。”
塵埃落定,勝負揭曉。
馮斂臣看到下麵的譚皓陽眼睛一亮,攥緊拳頭,明顯鬆了一口氣。
其他家族成員視線一股腦先看譚皓陽,再若有似無地瞥向譚仕章。
顯然,譚儒對自己一手創辦的譚氏具有強勢的掌控欲,不願承擔將控製權切分的風險,況且他多半心裡也明白,兩個孫子彼此不和,比起相互製衡,更大的可能是打得兩敗俱傷。
索性就這樣,要麼得到全部,要麼一分沒有。
譚仕章似乎卻無法接受,椅子往後一退,發出刺耳的聲音。他站了起來,目光淩厲。
馮斂臣和趙律師無奈地暗暗對視一眼。
就結果來說,不算是懸念,但如果譚儒不是離開得那麼突然,多半可以對譚仕章做出更好的安排,或者集團職位往董高監上層調一調,或者派去子公司擔任CEO,以示安撫和彌補。
目前,譚皓陽擔任集團的營銷總監,譚仕章則是設計總監——按照老董事長要求,譚家子侄進公司不許空降,需要從基層崗位開始曆練,三年又三年,兩人都是這麼熬起來的。
原本平起平坐的職級,往後卻是一個董事長,一個小總監,這將是徹底的壓製之勢。
大公子能不能再往上走一步,全看二公子的心情,被人拿捏在手裡的滋味不太可能愉快。
譚皓陽聲音按捺著得意:“行了,謝謝趙律師,謝謝馮總助,你們這段時間辛苦得不輕。”
譚仕章緩緩開口:“確實辛苦,今天葬禮也夠累了,二位不如放個假,好好休息休息。”
話裡帶刺,威脅得半真半假,誰敢隨便接茬?
趙律師維持著專業的狀態,不為所動。
譚仕章抽身就走,他推開門,倒還保持禮貌,反手關上,才揚長而去。
其他譚家人麵麵相覷,也陸續離開之後,馮斂臣留下來,收拾會議室。
這其實是行政部的活計,原本用不著他管。他不過借故拖延時間,以免跟譚家人同時出門。他把一張張椅子推回去,過了片刻,秘書處跟他關係好的那個姑娘佟雨曼溜了進來。
她小心翼翼,壓低聲音:“馮哥,那個……是不是皓陽總?”後半句沒有出口。
馮斂臣“嗯”了一聲:“怎麼,你們已經聽誰說了,這麼靈通?”
佟雨曼回頭檢查關好的門:“哪還需要聽誰說,剛見到仕章總從走廊外麵經過,那個氣咻咻的樣子,想猜不出來都難。說真的,我們都好奇死了,遺囑到底是什麼樣的?”
馮斂臣委婉解釋一番,把需要向眾人公布的消息跟她講了。
佟雨曼恍然。然而她手掩著嘴,又小聲道:“這樣的話,那你可要當心了。”
馮斂臣其實深諳,嚴防死守,不許員工聊半句八卦是不可能的,何況有時他自己也參與。
比如現在,他揚了揚眉:“怎麼說?裡麵有我什麼關係?”
佟雨曼說:“這話我們就私下講講——仕章總那個人,據說有點小心眼,報複心強,是真是假不知道,但是照我看來,至少他確實性格陰鬱。尤其那眼神看人的時候,就像在說萬一有仇人落在他手裡,一定皮都給扒掉一層去。你跟皓陽總是一條船上的人,仕章總如果翻不了身,不知道會不會拿你做筏子。萬一他給你穿小鞋呢?”
馮斂臣道:“公司又不是黑丨社丨會,沒有那麼誇張。”
她嘖嘖:“人家是天龍人,我們是小蝦米,真的想要整我們,比黑丨社丨會還容易啦。”
兩人一邊聊一邊關了燈,離開會議室,天色暗了,夜幕籠罩,譚儒時代就此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