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回到小區,馮斂臣把他那輛帕薩特停在車位上。
這不是他自己的車,是公司配的。公司福利不錯,隻要在職,這車他都可以自由使用。
房子倒是馮斂臣自己買的,二手。這個花園式小區是本城較早開發的高級住宅區,共分三期,他買的一期是位於前麵的兩排六層洋樓,外立麵風格是歐式的,充滿小資情調。
後麵二期三期則是彆墅區,有聯排有獨棟,那些就不是馮斂臣能肖想的了。
二十八歲,在大企業混到高管級彆的總助,並湊夠首付,在這寸土寸金的地方一個人供套稱得上體麵的房子,雖然不是很新的樓盤,起碼證明他的能力。
但是,壓力相應也大,每個月末,交房貸的卡上就自動劃出兩萬多,剩下的剛夠生活。
馮斂臣推開柵欄門,因為將來打算把老人接來,他選的是個一樓,帶個空空落落的花園,還沒顧得拾掇,房子是去年秋天過戶完畢的,加上裝修,他搬進來住其實也才三個月時間。
事實上,譚皓陽表白之際,馮斂臣收到他的消息的時候,還住在市中心夾縫裡的握手樓。
但凡住過那種地方,生活質量讓人印象深刻,樓體緊貼著樓體,就像賽博都市的夾縫裡一棟棟貧民窟,陽光常年照不進去,采光很差,陰暗壓抑。六樓不帶電梯,薄薄一層樓板,什麼都隔不住,冬涼夏暖,一刮風下雨,雨棚就震天響。拉開窗簾,能直接看到對麵樓上的人在乾什麼;合上窗簾,鄰居的□□聲、煲電話聲和洗衣機的轟鳴就在耳朵邊上,清晰可聞。
當時譚皓陽為了追馮斂臣,也是各種怪招無所不用其極,比如跟到他的住處,死皮賴臉要求上樓坐坐。馮斂臣放他進門,譚昊洋對於他租住在這等地方,又表現得大為吃驚——
“給你開的年薪不低吧,又不是沒有錢,為什麼不租個好點的地方住?”
他一邊說一邊自作主張,去翻牆邊那排廉價的簡易塑料衣櫃,裡麵掛著馮斂臣上班穿的高級正裝,套著防塵袋,掛被壓得有點變形的空心鐵管上。其他日常的衣服都是平價品牌。
馮斂臣解釋說為了通勤方便,而且房租能省一點是一點。
譚皓陽還調侃馮斂臣也不能免俗,含辛茹苦,就為了蝸牛背上的一個殼。
馮斂臣反應仍然平淡:“因為你不需要像我們這樣,為了一點吃穿用度辛苦奔波。”
譚皓陽無所謂地笑說:“辛苦,這世道,誰不辛苦?有錢人也有有錢人的煩惱啊。”
就這樣的握手樓,譚皓陽還一邊抱怨連天一邊跟馮斂臣擠了一段時間,也算變相體驗生活了,後來洋房剛通好風,他就慫恿馮斂臣儘快搬去,換了地方,這少爺坯子才算住得慣。
所以很多事情其實不是沒有預兆,兩人注定不是一路人,天懸地隔。
次日上班,譚皓陽到總助辦公室來:“走吧?”
馮斂臣正在收拾辦公桌。
文件歸類好了,檔案盒鎖在櫃子裡
,排得井井有條。桌麵乾淨得一覽無餘,一件多餘的文具都沒有,他把水性筆、馬克筆、文件夾、訂書機等裝到紙箱裡,已做好走人的準備。
譚皓陽靠在門口,用一種深邃而冰冷的,居高臨下的目光審視他。
他突然說:“記得我剛到集團的時候,自認要強,什麼都想做到最好,為了維護關係,陪客戶喝酒喝到胃出血。那時候你和同事去病房,你還記得你說的是什麼嗎?你見到我,不是忙著問我怎麼樣,感覺好點沒有,你說的是,‘你這麼做除了自我感動,沒有任何意義’。”
馮斂臣抬頭看回去:“所以,怎麼了?”
譚皓陽瞥他:“馮斂臣,你是不是覺得我一個富三代,就是靠投個好胎,才能得到今天這些,所以我自己的努力和成績,都不是重頭戲,都可以忽略不計?”
馮斂臣說:“你想多了,我應該從沒這麼說過。”
譚皓陽笑得沒什麼溫度:“我就知道,你會是這個反應。算了,沒意思。”
往樓下走的時候遇到一個副總,熱絡地問:“譚董,要出去辦事?”
譚皓陽春風和煦地說:“沒事沒事,你忙你的。”
到了譚仕章的辦公室,名牌上刻著他的名字和“設計總監”。譚皓陽直接推門進去,反手一推,把門虛掩上了,卻將馮斂臣關在了外麵。設計部有個彆員工,好奇地遠遠望來。
馮斂臣唇角一扯,靠在外麵牆上,隱約能夠聽到交談。
門裡,屬於譚仕章的聲音說:“辭退不就得了?”
他聲線低沉,中正平和,和本人陰鷙多疑的形象倒不相符。
譚皓陽說:“斂臣給爺爺當了這麼多年助理,過去他直接對董事長負責,算是爺爺的直係了,人家工作也兢兢業業,哪有說辭退就辭退的道理?我隻是認為,他不勝任現在的崗位,大家做事合不來而已,但我沒有要趕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