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待馮斂臣主動去找譚月仙,倒很快來了個不期而然的機會——
譚仕章要馮斂臣陪自己參加譚家家宴,許多家族成員都會到場。
辦宴的是譚仕章和譚皓陽的一個叔公,論關係是譚儒的表弟,老人家擺六十五歲壽席,由於大哥去世不滿三月,沒有做得很隆重,不過在自己家裡低調宴請。
席間還是來了不少親戚。
眾人背靠譚氏這顆大樹乘涼,手裡多多少少有些雜七雜八的股份、投資或者信托,明顯對譚皓陽態度和善。有叔公問:“阿陽啊,要什麼時候走馬上任啊?”
譚皓陽謙虛地回答:“這個不急。光要學的東西都還有很多。”
另一個說:“那麼大的集團,誰能一下子上手,都要慢慢來的嘛。”
“阿陽這孩子從小就機靈,不成問題的,過個一年半載你再看,他就很老練了。”
“這年頭生意不好做的,我們還指望你帶領譚氏再創輝煌,你爺爺地下有知,也會放心。”
譚仕章坐冷板凳,他不圍上去,也沒人來搭理他,隻是獨自在桌角喝紅酒。
以譚皓陽為圓心,語笑喧闐的聲音更大了,幾乎衝破房頂。
譚仕章不耐煩放下酒杯,他招招手,馮斂臣很有眼色,悄悄湊過來。
兩人耳語幾句,馮斂臣點頭,突有所感。
他抬起腦袋,譚皓陽的視線隔著餐桌瞥來,正落在他們二人身上。
這位二公子露出一個似笑非笑、吊兒郎當,卻仿佛一切儘收眼底的眼神。
譚皓陽是個名副其實的少爺,平時看起來總笑臉迎人的,身上還有花心、愛玩、不穩重這些標簽,那隻是他身上的一麵。跟他私下相處多了,馮斂臣見過他到了人後立刻變臉的另一麵——狠厲、冷漠、翻臉不認人,還唯恐天下不亂。他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其實不差,故意作出年輕、不諳世事的態度,何嘗不是一種保護色。他不是個簡單的善茬。
譚仕章卻未察覺,隻是又給自己倒了杯酒。
馮斂臣去了給工作人員提供餐食的休息室。
過不一會兒,有幫傭請馮斂臣到後麵單獨去說話,卻是譚月仙主動前來相邀的。
譚月仙頭發很短,眉間有川字紋路,顯得麵相嚴肅,是操心了一輩子事業的女強人模樣:
“小馮,跟我講一下吧,集團現在的領導班子有哪些新變動。”
馮斂臣態度很恭敬,低眉順眼,一五一十地講給她聽。
譚月仙又問了一些情況,但她態度強勢,隻打聽,不多說,幾乎不發表任何自己的意見。
馮斂臣便始終沒有找到機會提起支持譚仕章話頭。
僅到最後,譚月仙才多問一句:“皓陽和仕章他們兩個,在公司裡狀態怎麼樣?”
剛剛在前麵宴會上,她未嘗也沒有親眼看出一二。
馮斂臣思緒回轉,靠近她一點,低頭說了幾句什麼。
他與譚月仙談完了,臨走前,譚月仙與他握了握手。
*
譚叔公這座宅邸後院不小,假山怪石林立,馮斂臣沿著小路,打算重新回前頭去。
那邊譚皓陽則擺脫了一堆恭維巴結的叔伯兄弟,到後麵來躲清靜。
在假山後看到那個穿條紋西裝的瘦高身影時,譚皓陽站住了腳。
兩人狹路相逢。
意識到前麵有人堵住路,馮斂臣一抬頭,便見譚皓陽站在那兒,夾著支煙,吞雲吐霧。
譚皓陽向他笑了一笑,湊近了一些,甚至幽幽朝他噴了口煙。
馮斂臣並不如何吃驚,平靜看著他。
譚皓陽戲謔地叫了聲老婆:“明明在公司低頭不見抬頭見,怎麼感覺已經分開了好久。”
馮斂臣無奈地乜斜他:“我應該跟你講過很多次,不要這麼喊,二少爺從來聽不懂。”
“但我還挺喜歡的。”譚皓陽撓撓後腦勺,“不然叫什麼呢,honey?BB?Sweetie?情侶之間,有個昵稱不是才正常,難道總是連名帶姓的喊,連點情趣都沒有,未免太無聊了吧。”
“你留著這些去喊新歡吧。”馮斂臣投降,“至少我們兩個沒戲了,免於以後互相折磨。”
“開個玩笑而已。老是這麼正經,我怕你老得快呀,馮助。”譚皓陽笑眯眯的,他轉頭看看背後,又轉回來,“不管你信不信,其實我甚至真的思考過,要是以後帶你回家見家長,你這麼不苟言笑的,不知道跟長輩談不談得來。我都沒法想象你們坐到一起是什麼場景。”
馮斂臣顯得意外,但也隻是反問:“是嗎?”
譚皓陽微笑:“我就知道你不會信,但是有一兩回……我真的動過這種念頭。”
陽光烤得地麵炙熱,馮斂臣無意糾纏,他抬了抬眼,示意譚皓陽該讓路了。
譚皓陽聊天興致反高:“你怎麼還有耐心跟譚仕章耗,真沒考慮過另謀高就?”
方才看到馮斂臣站在譚仕章身邊,向他溫馴彎腰的時候,譚皓陽心裡不舒服。
馮斂臣仍和從前一樣,溫潤內斂,處變不驚,然而譚皓陽在他身上,不再找得到那種難以接近的冷豔了。這令他心裡半是唏噓半是鄙夷,原來這人對他能彎腰,對彆人也能彎下去。
馮斂臣換了個叫法:“皓陽總,你想趕我走,煩請先找人事,走辭退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