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1 / 2)

第15章

“我當時被拖到角落裡,和那個賣家還了很久的價,我們倆光磨就至少磨了兩個小時。”兩人在沙發上相對而坐,馮斂臣說,“畢竟公司要控製預算的,東西再好,也不可能憑對方獅子大開口,喊什麼價格就是什麼。我注意到那個人和市場上其他商人不太一樣——格外邋遢,手指縫裡全都是黑的,手背都糙得和砂紙一樣,一看就是常年乾體力活的人。所以他可能隻是平時在礦區負責篩原石的勞工——在當地,整個寶石貿易的命脈其實都是掌握在本地有錢人手裡的,他們基本壟斷了上遊的大部分石頭,我們這些外國買家,一般隻會從他們手裡拿貨。至於這種沒有本錢、沒有人脈、可能英語都不會說兩句的勞動力,也隻能低價把貨賣給他們。哪怕天天在泥裡埋頭挖石頭,到頭來可能也就掙個幾千盧比,隻夠全家幾頓飯錢。”

譚仕章耐心聽他講述。

馮斂臣又說:“所以難怪我當時遇到的那個男人遮遮掩掩,他是偷偷跑來城裡兜售的。但我們當然也有顧慮,帕帕拉恰容易褪色,他這顆石頭會不會是套證,會不會是輻照色,有沒有真的做過色彩穩定性測試——這人本身隻是個無名礦工,說不定騙了我扭頭就跑了,連人都找不到,幾百萬就直接打水漂了。

“不過他手裡的這顆,的確讓人動心,雖然不是天價的貴寶,像這種日出色的全淨極品,我有種預感,如果錯過了,可能以後好幾年都未必能再遇到相同的。他說他的妻子實在病得很重,才撞著膽子把這顆原石找人磨了來賣,他也是冒著很大風險的。我跨國跟老譚董請示了好幾個電話,他聽了就說可以拿下,價格讓我自己看情況把關。到現在想想,這次交易是靠運氣,也還靠領導信任。至於那個賣家,不知道後來怎麼樣了,之後有沒有機會改變命運。”

譚仕章說:“萍水相逢,其實他有沒有什麼病重的家人,都不一定是真的。”

馮斂臣道:“也不是沒有打感情牌的可能。但我們關心的是,隻要石頭貨真價實就夠了。”

兩人俱都笑了一下。

這麼說著話,眨眼到了十一點,座鐘突然一下下敲響。外麵隱有沙沙聲,顯得屋內更靜。

拉開窗簾一看,才知道原來下雨了,嘩嘩啦啦,雨勢甚至還不算小。

當客人的覺得太晚了,起身意欲告彆,譚仕章卻興致未落,讓馮斂臣不急著走。

他在室內踱了一圈,像個巡視領土的國王,最後又走回了壁爐前,突然把玻璃打開。

譚仕章示意:“既然還有這種淵源,戴戴試試?”

馮斂臣眯起眼,目光追過去,看他的眼神像是懷疑。

帕帕拉恰顏色再好,畢竟太柔美了,不是適合男人的寶石。

譚仕章仿佛秒懂,卻按著他的肩膀,把馮斂臣往牆邊一推,笑道:“粉的又怎麼了?”

他將這條“太陽以東”取了出來,馮斂臣頓了兩秒,沒再堅持拒絕。

馮斂臣主動把最上麵那顆扣子也規規整整扣起來。

珠寶總是昂貴又嬌氣,直接接觸皮膚佩戴,汗液和皮屑有可能減少它們的壽命。

譚仕章隔著襯衣,手指將項鏈繞過修長白皙的脖頸。

粉橙相間的日出色和雕金底托壓在煙灰色的綢料上,鏈子是三層白色珍珠鏈,色澤溫潤,搭配起來,素雅和豔麗相得益彰。倒不是想象中那樣的娘娘腔,更似一種異乎尋常的冷豔。

馮斂臣盯著壁爐旁的鏡子,沒說話,也沒發表意見。

譚仕章也往鏡子裡看了眼,沁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我覺得,有種彆樣的合適。”

這塊石頭短暫地屬於了模特幾分鐘。

之後套鏈重新被放回去,然後這一晚,馮斂臣始終也沒能回家——外麵的雨一直沒停,甚至愈發變得瓢潑,電閃雷鳴交織,威力巨大地壓在頭頂,仿佛在哪兒有神仙渡劫似的。

譚仕章便提出彆墅裡有客房,又補充了一句,他也在這邊過夜,翌日還有點工作要做。

老板這麼說的意思就是有活兒,要加班。雖然是大周末,被抓包個正著,那就彆想跑了。

好在馮斂臣還是副任勞任怨的態度,敬業地表示沒問題。

共事也有段時間了,譚仕章還沒見過他把不耐煩掛在臉上。要是哪天有了,可能要查查黃曆,看太陽是不是打西邊出來的。

有時馮斂臣會給人一種感覺,隻要你有需要,他總是會站在那兒,你有任何吩咐,他會不打折扣地想儘一切辦法完成。這樣的人做了大老板那麼多年左右手,並不是沒理由的。

彆墅的二層其實是工作室,也留出了住人的空間。

清早起來,雨終於住了。

天光大亮,一覺起來,酒意也全消,昨天夜色中發酵的那點人情味褪個乾淨。

譚仕章下樓的時候,馮斂臣已穿戴整齊,仍站在玻璃櫃前看珠寶,同時待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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