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頭看向譚仕章,譚仕章表情顯得淡漠嚴肅許多,這才是他工作時的狀態。
為了保存藏品,室內恒溫恒濕,廚房更是整個拆掉的,沒有明火,吃東西隻能點外賣。
馮斂臣征詢了他的意見,下好早餐訂單。保安把袋子送到門口,交給馮斂臣,他又提到二樓工作室的桌台上。這邊剛把幾個餐盒擺出來,把筷子遞給譚仕章,那邊手機突然響起。
是他母親吳滿香打來的電話,第一遍打來的時候,馮斂臣掛了。
吳滿香大概覺得是周末,沒放棄,又打第二遍。
譚仕章隔著餐桌,看見來電顯示:“朋友?”
“不是,家母。”
“你接吧,看是不是急事。”
馮斂臣道了聲歉,在陽台按下接聽鍵。
吳滿香先是照例催他相親,說了幾句,又提出個目的,想借一筆錢。
“多少?”馮斂臣問。
吳滿香開口不是小數:“十五萬吧。”
他稍微有點意外:“家裡出什麼事了?”
吳滿香絮絮叨
叨,才把原委說了,出事倒是沒有的,隻是附近新開發了一個樓盤,她和馮斂臣的繼父商量著,打算在買套大點的商品房,夫妻兩個供貸款,不過寫他弟弟的名字:
“你畢竟自己已經買了房嘛,你弟弟將來也要結婚,也得有個房子。但你看他這個樣子,成績都不如你好,能混出個什麼人樣,將來還不是得靠家裡?現在不買,就怕以後越漲越高。”
她連珠炮似的,一句接一句解釋,捧一踩一,像怕大兒子有意見。
但有些事一聽即明,弟弟離成年還遠,房本現在就急著寫他的名字,無非是不動聲色避開馮斂臣。畢竟夫妻兩個在婚內供的樓,屬於共同財產,將來繼承的話,吳滿香這邊,理論上還有她大兒子一份。但是如此一來,繼父肯定是不樂意的,諸多麻煩,錢和感情不可兼得。
吳滿香很快又補充:“先說好啊,這個錢算是借你的,以後媽還是還給你。”
馮斂臣捏了捏眉心。
他想了想:“能考慮推遲兩年買嗎?我一時也未必周轉得開。”
吳滿香一直以為大兒子有錢:“怎麼會,你不是工資挺高的嘛?”
馮斂臣垂著眼簾,望著下麵庭院,隻解釋今年工作並不順利,甚至有可能大幅度降薪。
吳滿香吃驚,連忙盤問一番,母子倆講了半天,她不免嘟囔了幾句,然後歎氣:“那算了,我再找你舅舅那邊借一借。你先好好上班,彆把工作丟了。”
又訓馮斂臣:“跟你講過多少遍,工作了要會看眉高眼低,領導說什麼你要好好聽著,年輕人不要抱怨,多乾活多吃點苦,現在不吃苦什麼時候吃?隻要你表現好,人家會不要你嗎?跟同事也得打好關係,你就是性格太軸,不懂得人情世故,彆人肯定要給你穿小鞋。”
掛了電話,馮斂臣在陽台上多站了幾秒。
到這個歲數,成年人自己顧全自己的生活,早不至於斤斤計較父母偏不偏心的問題——要計較的早計較了,隻會把抱怨加在彆人身上沒有意義。
至於要求,如果在他手頭富裕的時候,挪一挪借給吳滿香是沒問題的。母親倒不至於耍賴不還,也並非全不愛他。隻是話說回來,始終是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她畢竟有另一個家,夾在中間,要維持家庭和睦,有後麵的兒子要疼,總會有個多點少點的區彆。
端水本來就難,重組家庭的情況更加複雜,做不到公平才是正常的。
總要有人自願讓一步,往外站一站。
不知為何,他突然想起在公司會議室,律師宣布譚儒遺囑的時候,譚仕章臉上的表情。
說起來,她再婚的時候,馮斂臣已經青春期了,幸而能夠懂事,如果再小一點,或者叛逆一點,他或許都很難接受,自己的母親被彆人分薄一半。在他小學時期,每天吳滿香用大嗓門吆喝他寫作業,盯著他不準挑食,不準淘氣闖禍,她的全部關注點都在他一個人身上。
那時候自然覺得理所當然,不曾想過,原來不是永遠會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