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1 / 2)

翌日司機換了輛低調的車,不露行跡,一路開到淩雲閣。

譚月仙與侄子在包廂密談。馮斂臣回避,主動找借口出來,靠在月洞門下抽煙。

煙火明滅,夾在修長的指間,門洞形似滿月,將人框在月中,馮斂臣回頭看了一眼。

身後半個人影也無,頭頂飛簷高聳,隻有一片古雅寧靜。

譚仕章恣行無忌,而惡意收購的計劃已箭在弦上,一夜之間要他改變主意,及時收手,重新謀劃,自然不是簡單的決定。但話又說回來,以他的城府心機,必然做了成敗兩手打算。

他不會沒有給自己留後路,馮斂臣推測。說到底,事在人為,隻看想和不想而已。

飯後姑侄二人並未一同離開,譚月仙先行告辭。

馮斂臣回到房間,譚仕章還在裡麵,鬆泛地靠著椅背,手中正端了杯茶。他飲了一口,看見馮斂臣,把杯子放下:“馮助,怎麼抽個煙去這麼久?我以為你迷路,差點要去找你了。”

馮斂臣隻笑了笑:“我去叫司機?”

譚仕章示意他坐:“接著吃吧。我們晚半小時再走。”

周末就這樣走到尾聲,馮斂臣沒回家,還是隨譚仕章去了他的彆墅。

離董事會召開剩下不到二十四小時。

譚仕章無所事事,站在展示櫃前,兩手抄兜,以目光把玩他的藏品。展示櫃做得像個寫字台,高度正好到他腰間,四麵玻璃透亮,燈光是專業定製的,力求折射出珠寶的最佳光彩。

回到自己的地盤,他臉上的麵具摘掉了,表情中有種塵埃落定的平靜,但不知作何感想。

馮斂臣也沒事做,倚在牆上翻手機聊天記錄。

他有定期整理的習慣,一直翻到了十分前麵,不期然看到譚儒最後給他發的一條消息。

老年人不善打字,使用語音居多:“知道了,辛苦你,謝謝。”對話永遠停留在這一條。

譚仕章扭頭看了眼馮斂臣,叫他:“馮助,你來看看這個。”

馮斂臣依言靠近,見是一枚戒指:“這是黃藍寶還是黃鑽?”

譚仕章眼神平和地注視它:“你猜呢。”

兩者都是黃色係寶石,時常難辨你我,但是黃鑽折射率更高,比黃色的藍寶石更閃耀,也會更貴重。

馮斂臣眯著眼辨認:“不是為了看我鬨笑話吧……是黃鑽嗎?”

譚仕章笑笑,打開展示櫃,把它取出來,突兀地執起他的手,將那枚戒指往他中指上套。

彩色鑽石之中,黃鑽是不那麼罕見的品種,但這枚黃鑽的顏色,比最高級彆的FancyVividYellow飽和度好像還要高,是濃烈稀貴的金黃色,目測應當是最受歡迎的“金絲雀黃”。

馮斂臣嚇一跳,條件反射想要抽回,仍被譚仕章牢牢攥住。

但他這雙手是真的適合戴首飾的一雙手。皮膚泛著冷冷的白,淡青血管脈絡分明,十指修長,指尖微微

上翹,不輸模特。這枚碩大黃鑽點綴在他指間,真如一隻金絲雀親昵地停留。

譚仕章說:“我覺得將來可以聘個模特,專門試戴給客人看,就按馮助你個這標準找。”

說完兩人沒忍住,都笑了一下。馮斂臣搖搖頭,褪下戒指,還回它該在的地方。

譚仕章走到小吧台,啟瓶倒了兩杯紅酒,他遞了一杯給馮斂臣。

“你對爺爺感情很深?”

“看怎麼想……對我來說他終究是個領導。”馮斂臣晃了晃杯子,“該壓榨人的時候一樣壓榨,不管你忙不忙得過來,一個人恨不得掰開當三個人用——但是做得越多,錯得又越多,一出岔子,也是不分青紅皂白迎頭一頓罵。朋友背地還勸我忍耐,說她至少跳過三次槽,哪個上司不是這樣,跟我講有這樣的老板已經夠可以了,至少肯給升職,不克扣加班費。”

“這好像在暗示我以後也善良一點。”譚仕章說,“迄今為止,我應該沒敢壓榨你吧。”

“開玩笑的。”馮斂臣笑說,“為了生計的緣故,待遇給夠,壓榨也是可以接受的。”

晚上他躺在客房的床上翻相冊,又翻到好幾年前公司團建的大合影。

眾人把領導簇擁在中間,馮斂臣在照片上找到他自己,還是一身學生氣,戴著不起眼的黑框眼鏡,默默往後排和邊角站,不善言辭,表情是謹慎小心的。但正常,誰還沒年輕過呢?

剛調去總裁辦、頭一回陪領導接待大客戶那時候,總秘提前提醒大家捯飭得得體一點,他穿著商場買的幾百塊的西裝,似模似樣打著領帶,客戶走了,當時那個總秘問他,你這穿的是什麼衣服?死板黑沉,也不合身,是打算去賣保險還是去賣房子?

他現在好似已蛻變成那時完全想象不到的樣子。再儉省,撐門麵的行頭至少一樣不缺,西裝像是焊在身上的,到任何場合,都不可能再像那樣露怯了。

那年年底還有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公司年會抽獎,馮斂臣中了頭獎,一對鑽石袖扣。

譚儒笑著說年輕人好彩頭,回到總裁辦,同事都起哄說叫他不要送人,自己留著戴。

他回家戴上了,照鏡子的時候,突然之間就明白了總秘的話——這衣服簡直像從照相館借來的,版型死板,沒有質感,外套袖口甚至蓋過襯衫,它原來絲毫襯不起這樣昂貴的首飾。

由這對鑽石打造的袖扣開始,他要有配得上它的西裝,有了西裝,還要有同等檔次領帶和皮鞋,之後還會發現,需要有適應更多場合的配飾,手表、領針、胸針甚至更多袖扣……

當他習慣了這一切,也仿佛習慣了在職場上運籌帷幄、精明算計的感覺。

公司人員往來,職位調動,大概很少有人還記得他以前那麼青澀的時候了。

*

小酌助眠,翌日清早,馮斂臣起得很早。他叫司機在彆墅門口等譚仕章。

大廈電梯擠滿了生無可戀的周一生物,二十八樓大會議室則是一片緊鑼密鼓。

董事

會將於10點準時舉行,前台把所有與會人員的名牌事先擺好,主席台上擺了鮮花。

馮斂臣的工位上有備用西裝,他在休息室換了身行頭,和趙律師躲在隔壁小會議室等待。

——是躲著,門都關得嚴實,外麵講話聲漸近,董事三三兩兩路過,誰也沒有發現他們。

會議開始,半小時不到,趙律師先被叫去了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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