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師出去了,房間恢複安靜,簡璐拉開和男人的距離,後退幾步,最後坐在辦公桌這邊的椅子上。
不得不承認,她被傅時羿這個賤招給弄懵了。
傅時羿衣襟半開,臉上沒表情,側靠著辦公桌站著,他心情糟糕透了。
簡璐步步緊逼,他就沒見她對什麼事情這麼積極過,這唯一一次,是為了離婚。
她就那麼迫不及待想離開他,這樣咄咄逼人,他最厭惡彆人逼他,她現在就在逼他。
一直沒人說話,傅時羿坐到大班椅上點了一支煙,也不看簡璐。
良久,有細小的抽泣聲響起。
傅時羿夾著煙的手指動了下,一截子過長的煙灰就碎了,撲簌簌落下去,直接落到衣服上,他皺著眉直起身,將煙扔到煙灰缸,手扯著襯衣領抖幾下。
白襯衣上煙灰沒能抖乾淨,他抿唇,一言不發地慢慢抬眸睇向對麵的簡璐。
她在哭。
他覺得心臟好像被人拿捏著,重重碾,就連呼吸都變得壓抑。
“那麼想離?”他艱難地問。
簡璐用手背擦眼淚,好
一陣,才顫著聲說:“我真的覺得很累……”
後麵沒就沒了話。
傅時羿想,這一句就夠了。
其實他也很累,但他不知為何一直在堅持,隻是就到這一刻了。
簡璐想離開他,想到哭,他好像無論如何也找不到堅持下去的理由了。
那份離婚協議還在桌上放著,他伸手拿了過來,沒細看,直接翻到後麵簽字的地方。
她都簽好了。
他盯著看,一時又聽見她隱忍的抽泣,他眼底黯下去,蹙眉道:“彆哭了,我簽。”
他沒再看她,從桌上拿到筆,找到位置,筆落下去,他感覺自己的心也仿佛跟著落下去,卻又觸不到底,隻是不斷地墜落。
神思有短暫的恍惚,筆被攥得很緊,他在回神之後便不再猶豫,心是狼狽的,連帶著簽名都很潦草。
兩份協議終究是簽完了。
他將其中一份往前推,看她還一臉淚水,他眸光斂了下,“簽好了,你彆哭了。”
簡璐視線朦朧,接過協議翻到最後看簽名,“你不會反悔吧?”
傅時羿語氣不太好,有些衝,音量也提高了點,“字都簽了還怎麼反悔?”
簡璐眼淚一下子又湧出來。
他一腔火氣隻得生生憋回去,語氣說軟不軟,說硬也不夠硬,十足彆扭,“彆哭了,醜死了。”
“我不信你,”簡璐收好協議,鼻音很重,梨花帶雨地看著他,“除非你現在和我去辦手續。”
其實簡璐倒不是不信他,她是覺得手續沒辦就不穩妥,這中間要是被兩邊任何一方的家長知道,可能都會導致最後離不成。
眼淚戰術其實挺低級的,但是對著賤人她覺得必須得用賤招——而且顯而易見地很好用,不然他簽字不會那麼利索。
傅時羿心情惡劣到極點,不想跟她多說,“辦就辦。”
簡璐去洗手間洗了把臉出來到休息室,傅時羿正換襯衣。
她一眼過去視線就落在男人肌理分明的胸膛上,愣幾秒彆開臉,耳根慢慢紅了。
傅時羿一邊扣扣子一邊冷冷睨她一眼,語氣嘲諷:“真能裝。”
簡璐氣惱,也不想跟他說話,先走出去在外麵等。
傅時羿和周文交代工作時,簡璐將律師先打發走了。
不用起訴離婚,
她心底鬆了口氣。
兩個人下樓上車,傅時羿看她打開後車門,冷哼一聲,“拿我當司機?”
簡璐這會兒不看他臉色了,二話不說就彎身進去,穩穩坐在後座。
傅時羿感覺自己胸腔裡燃著一團火。
車子行駛出去,他從車內後視鏡裡瞥她,她這會兒看著窗外,很安靜,沒有什麼表情。
他忽然就想起在一起的這三年,過去很多次,她坐在副駕駛上看著車窗外,那時候他就覺得她很遠。
縱然有隔閡,那時候的簡璐卻是乖巧的,不會跟他鬨,也沒什麼脾氣,根本不會說要離開。
他有心問一句,是不是顧誠讓她決定離婚,但又覺得這話問出口,頗有一種自己去認領綠帽的意味。
就算是她也不會承認的,她什麼都不肯告訴他,這過去漫長的幾年裡,他甚至不了解她這個人,他對她簡直一無所知。
她給他的隻有偽裝。
他由衷感覺到巨大的無力和悲哀。
不遠處就是民政局,車子在最後一個紅燈的街口停下。
傅時羿握著方向盤的手很緊,這個時候,憤怒的情緒好像也遠去了,他問了她一句:“還是朋友嗎?”
簡璐愣了愣,很快明白過來他在問什麼。
她一時失神。
之前真是被這男人氣到頭昏,其實這一段時間以來她真的都沒多難過了,反而是鬥誌奮勇地一心往離婚這個目標衝。
現在目標近在眼前,他這個問題好像把那些被她忘記的痛苦都帶回來了。
她心口尖銳地痛了下,隔了幾秒才小聲回答他:“當然。”
憑著兩家人的關係,也不可能做陌生人,她這條命都是傅勇給的。
快要變燈了,前麵還停著長長一道車流,傅時羿手指鬆開方向盤,又抓回去,再度開口:“答應和我結婚,也是因為內疚和想要彌補?”
交通燈由紅變黃,一閃一閃,車裡過分安靜,他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好像合上那閃燈的節奏。
這種感覺是難受的,仿佛整顆心被提在半空,沒有著落。
終於綠燈了,前麵的車子一輛接著一輛,開始緩慢前行,他已經不指望聽到答案,可目光最後一次落在車內後視鏡裡,卻看到簡璐點了點頭。
都最後了,她想
,因為愛一個對自己沒有興趣的人而失去自我這種丟臉的事,最好還是不要讓對方知道了。
傅時羿收回視線,踩下了油門。
民政局的工作人員按照慣例詢問兩人一些問題,又看過離婚協議書,之後開始走流程。
從民政局出來,兩人手裡各多了個本,一段最親密的關係結束得相當輕易且無聲無息。
好像幻覺一樣。
簡璐沒什麼真實感,腦子短路得厲害,出門後竟跟著傅時羿走到了停車場。
傅時羿拉開沉回頭瞥見她,臉上沒表情:“怎麼,還等著我送?”
男人說話難聽,簡璐如同大夢初醒,低頭後退一步,“我去打車。”
“行了,上車,”傅時羿麵無表情看著她,“我送你回家,順便拿我東西。”
簡璐微怔。
她沒料到他忽然間這麼配合,立刻就要搬走。
傅時羿又開始沒耐心,“你走不走?我搬完東西還有事。”
其實也沒什麼事情,離開公司之前他確認過公司那邊今天不需要再過去,很多工作周文都能代為完成,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說。
可能是這樣就能顯得灑脫一點,不拖泥帶水,他用強硬和不耐煩來掩飾自己的狼狽和心慌。
簡璐跟過去上了車。
她忽然真的有點想哭,但努力忍了。
挺矛盾的,鬨著要離婚的人是她,可現在難受的也是她。
她在心裡瞧不起自己,並努力地暗示著自己:挺好的,現在她自由了,從此以後再也不用裝模作樣,不用做個賢妻,她可以享受單身生活了。
傅時羿在家裡的東西不算很多,他收拾的時候,簡璐一直坐在一樓客廳沙發上沒動。
她這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想起以前他每一次出差,都是她為他收拾行李,其實她真的不是做賢妻的料,不愛做收拾瑣碎這些事,但從前每一次為他收拾行李,她都很高興。
傅時羿從樓上下來時手裡隻拎了個中等體積的拉杆箱。
簡璐有點愣,他東西再少也不至於就這點。
他將拉杆箱隨手放地上,和她說:“衣服還有生活用品我不要了,你回頭幫我扔一下行嗎?”
簡璐這會兒腦子轉得太慢,一時沒答,他就低下頭說了聲“算了”。
“我自己扔。”他說著,就去找出一卷垃圾袋,開始將自己那些瑣碎的東西往垃圾袋裡裝。
簡璐站起身,有些無措地出聲阻止,“那個……你放著吧,我回頭收拾了扔掉。”
這個搬家搞得緊緊張張好像打仗,她莫名生出一種好像是自己將人趕走的心虛感。
她盯著他手裡的保溫杯——那杯子還是她給他買的,當時她挑了很久,現在它距離垃圾袋僅僅幾公分。
傅時羿確實嫌收拾這些東西麻煩,也沒和她糾結這個,“你回頭叫個小時工來收拾了扔掉。”
簡璐點點頭。
傅時羿的拉杆箱裡隻裝了必須帶走的一些東西,很輕,其他東西都能再買,他現在隻想快點離開這個空間。
這是他們一起生活過的地方,這裡處處都是從前的痕跡,看著並不讓人舒服。
很多個清晨他醒來,她就在旁邊的廚房裡為他做飯,他們一起在餐廳吃飯。
周末的時候,她總是在陽台為他晾衣服,這些家務她總是親力親為。
還有樓上的臥室,有很多他們親密糾纏的夜晚……
傅時羿覺得不能再想下去,他扭頭拎著拉杆箱往出走,門是密碼門,倒不牽扯還鑰匙的問題。
簡璐在後麵問了句:“那你打算住哪裡?”
他沒回答,而是忽然想起一件事,站在門外回頭睇她,目光掃過她手上的戒指,問:“你從於思曼那裡給我取回來的指環呢?”
簡璐沉默幾秒,“那個你還要?”
她私心想要留點兒他的東西給自己,那個指環他也戴了很久,最合適不過。
他這會兒好像很急躁,隻問:“東西呢?”
她抿唇,編了個借口:“丟了。”
……行吧。
他自嘲地勾了勾唇角,他倆沒有過什麼成對的東西,那種形式性的玩意他覺得很傻,但他現在想要,卻被她扔了。
她對他的東西就是這個不在乎的態度。
他拎著拉杆箱,頭也不回地進了電梯,沒有說一句再見。
簡璐沒有再跟過來,電梯門在眼前緩緩合上,那種無力感終於席卷了全身,他靠住電梯壁低下頭,神情逐漸頹喪,眼眸裡的光轉瞬就散儘了。
還做狗屁的朋友,他心胸狹小,一點也不想和她做朋友,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