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紹恭心下警惕,故而叫來一人問道:“我看你們興致不高,所謂何事?”
兵卒強行擠出笑容,搖頭擺手:“沒有,沒有,我興致挺高的。”
“說~”
李紹恭臉色一凝,全身威勢散發,兵卒登時瑟瑟發抖,矮身下跪:“將軍饒命,我真沒不開心,還請將軍饒命。”
“起來說話,彆動不動就下跪,再敢輕易下跪,軍棍伺候。”
兵卒雙肩微抖。
“究竟因為何事,如實招來。”
見躲不過去,兵卒咬了咬牙,將實情說了出來:“回稟將軍,今日有士兵離營,我等想去送同袍一程。”
李紹恭麵色不撓,內心卻極其震驚,同袍兄弟今日離營?這麼大的事,為何自己不知?
......
軍營內,數十名兵卒收拾好行囊,他們或斷手斷腳四肢不全,或五臟受損體力不支,亦或是身體留下暗疾,今後無法再上戰場。
按照軍中傳統,負傷兵卒若是不能再上戰場,便要主動退伍歸鄉,離開的人悄無聲息,軍中同袍緘默無言,彼此心照不宣,留足臉麵。
隻是今日,氣氛微微有些不同。
劉黑闥命人抬來一箱碎銀,將其擺在眾人麵前:“兄弟們,都是我老劉對不起各位,這箱錢財,大家一起分了,回家之後補貼家用,等日後大業有成,兄弟我一定再去探望你們。”
一旁的聶耳東緘默不言,他知道,這箱碎銀是劉黑闥擅自從衙門庫房盜取,心裡隱隱擔憂,若是李將軍知曉後,會如何處置。
這段時間朝夕相處,大家都親如兄弟,此刻即將各奔東西,不知是否還有再見之緣,所有人神色懨懨,興致缺缺。
身體殘缺的兵卒亦是心有不舍,側首看了眼隻剩半截的殘臂,苦澀一笑,單手握拳貼在胸口。
“感謝將軍厚愛,隻是錢財就不用了,能不能順利歸鄉,尚且還是未知數,如今天下兵荒馬亂,帶著錢財回家,反而平添危險,更何況,李將軍之前已派人送過銀錢,再收一遍,就顯得有些貪得無厭。”
劉黑闥情緒鬱憤,不斷翻騰,真想擅自作主留下這些並肩作戰的兄弟,可軍中傳統向來如此,他若開了這個口子,日後會有更多傷殘兵卒,彼時又該如何安排?
這些士兵都是郟縣、伊陽之戰時,受過傷的兵卒,經過這段時間的修養,身上傷勢基本痊愈,今日便是他們告彆軍營的日子。
負傷士兵走出營地,發現數萬兵卒守在軍營之外,密密麻麻,全是前來相送的同袍,他們神色凝重,迎著冬日寒風,並無一人想過退卻。
蘇定方等人躲在帳內並未出麵,透過縫隙默然相送,冀州剿匪數年,目送無數退伍兵卒,場麵太過傷感,極難保持冷靜,故而沒有出麵,不願讓人看到他脆弱一麵。
“願君歸路且順風,來生再來做弟兄!”…。。
數萬人抱拳行禮,送出由衷的祝福,聲音響徹雲霄,戰友之情,熱烈如火,讓人情難抑製,悄然落淚。
隊伍彎曲延伸,直至城外,這是他們能為同袍做的最後一件事,離彆總是傷感,退伍士兵背著簡單行囊,抬頭挺胸,眼角泛紅,或拄著拐杖,或相互攙扶,或跛腳而行。
此後生死兩茫茫,相隔天涯心悵悵!
山路之上!
李紹恭暗恨自己蠢笨,難怪送彆同袍入土為安後,蘇定方等人沒上山來,所有人瞞著自己,本意不想陷自己於不義,殊不知,他們這樣反而打亂了計劃。
洛口城外,傷殘兵卒跟袍澤作完最後告彆,轉身欲走,卻見遠處一人飛奔而來。
李紹恭麵紅耳赤,快速靠近,不由分說飛起一腳,直接把劉黑闥踹了老遠。
“誰讓你放任他們離開的?”
劉黑闥猝不及防,被李紹恭一腳踹飛倒地,半天爬不起來,剛結痂的傷口登時皸裂,李紹恭並不搭理,轉身掃視傷殘兵卒。
“你們現在翅膀都硬了是不是?都學會做逃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