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掙紮(下)
“也許明天就好了。”
牧尤嘴唇乾裂, 臉色顯出一種不正常的白。卻仍然有些逞強地說:“走吧,我們出門。”
他主動背起楚俏愛用的飲水囊,站在門口等楚俏。
他們每天都會約著一同去察看周遭情況。不知是不是為了證明自己沒事, 牧尤今天在明顯身體不適的情況下,卻仍舊堅持著要照舊出門。
楚俏有些欲言又止, 牧尤站在那裡, 卻臉色堅持。
“昨天不是看到一排石樁嗎?”
見楚俏相當遲疑, 牧尤放緩了語氣:“我們再去那片空地看一看說不定就能找到線索呢?”
“可是可是你。”
楚俏低聲說道:“你不舒服。”
“我又不是普通人。發熱沒什麼的。”牧尤說。
可是實際上,作為修士,卻出現發熱等症狀, 才更為凶險——
因為他們不會因為一些無足輕重的小問題就出現身體異常。修士發熱, 都通常是病得很重了、或受了極嚴重的傷, 才會如此。
“你留下休息”顯然,楚俏也從原身的身體中繼承了這一點記憶。
但是牧尤平定地看著他, 啞聲說:“師兄, 你因我而踏入這陣中,如果不把你平安地送出去。我心裡很難安定。”
楚俏:“”
這就是主角的擔當和責任感嗎?
哪怕對方是自己不喜歡的蠻橫師兄,也不公報私仇, 以幸災樂禍的姿態坐岸觀火。
楚俏心裡動了一下,有一點尊崇和感動的意味。
“好吧”
楚俏隻得放輕了語氣, 說:“那你把水囊給我, 我自己背。如果有哪裡不舒服的地方, 你也要立馬告訴我。”
牧尤點點頭:“知道了。”
棄廟外,是接天無窮的樹林。以及仿佛被設定了循環、永遠也不停息的蟬鳴。
楚俏往外走了兩步, 在他身後, 是麵色如紙的牧尤。在被刺目耀眼的陽光一曬之後, 少年的臉色幾乎顯出一種青白色。
“牧尤——”
在剛入叢林的一顆蒼樹枝乾上, 有一筆很新的劃痕。楚俏注意到了,想叫牧尤來看。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出聲後許久,身後都沒有動靜。
楚俏愣了一愣,回過頭去。
隻見牧尤站在踏出荒廟不到四五米的地方,向來寡淡平定的臉上滿是細密的冷汗。
“牧尤”
楚俏頓感不好,呢喃著說。
但他還沒有來得及趕過去,牧尤就原地晃了兩下,然後就在楚俏的注視中,“砰當——”一聲栽倒了地麵上。
楚俏眼瞳霎時縮小:“牧尤!!——”
牧尤的手心如同攥著一塊燒炭,熱得嚇人。
比早上起來時隻是稍感比體溫更熱嚴重了不知道多少倍。
楚俏把他背回荒廟,但是這時候連叫牧尤的名字,他也沒有反應了。
“早就知道你病得很嚴重”
楚俏難過得六神無主,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隻能手忙腳亂地同係統求助:
【不救我,總得救救你們主角吧!他病得好厲害】
然而係統一如既往地沉默,不知道是不是查了劇情梗概,冷靜得一匹,老神在在說:【劇情走向相關,程序方無權乾涉。】
楚俏:【你們的劇情走向就是讓主角病死,然後開啟重啟或者穿越設定嗎?】
係統:【不是。】
【你問我我也沒有辦法透露給你。】係統冷酷地說:【還是靠你自己去想辦法吧。】
牧尤的發熱來勢洶洶,楚俏在寺廟內外找遍,都沒找到能用的東西。隻得靠最原始的物理方法幫他降溫。
棄廟裡有碎掉的瓦片,楚俏洗淨了,然後舀燒開的白涼水給牧尤喝;
牧尤的手心和額頭一直都很燙,楚俏就撕碎自己的外套,弄成一塊塊布條,沾濕了敷在他的額頭上。等變熱再換一條;
夜裡,他還時不時去碰一碰牧尤,看他有沒有好一些。
每次察看牧尤的溫度的時候,楚俏內心都很緊張。他既希望他退燒了,好起來了;又害怕他不燒了那會不會也是永遠不燒了。涼了。
後半夜,牧尤大抵察覺到楚俏時不時就看一下他的真實擔憂。在楚俏再起身時,他會掙紮著主動出聲。聲音沙啞模糊:
“我還好著你去睡吧。”
楚俏“唔”的應了一聲,又叮囑他:“不舒服記得叫我啊”
牧尤呢喃著應了一聲。也不知道聽清楚沒有。
這是楚俏第一次照顧人,沒有一點經驗。他隻能模仿以前父母照顧自己那樣,也不知道有沒有用。
翌日,楚俏跟開盲盒的心情一樣來察看牧尤的狀況。心驚膽戰地一探,還是那樣燙!
一點沒好!
得虧這裡是沒有體溫計,要是有體溫計,這麼量一下,牧尤的體溫少說也得有個四十度
這麼高溫燒好幾天,不死也會燒傻的
楚俏無法想象係統這麼放著牧尤不管的邏輯,難道這也是試煉的一種嗎?在這兒跌倒,也會獲得更厲害的金手指?
他真是懷疑自己是不是狹隘了
“牧尤,牧尤”
再叫牧尤的名字,楚俏的聲音裡帶著難過。他沒辦法看著一個人活生生在他麵前病死。
哪怕這個人是未來會無所不能的主角,哪怕他隻是楚俏經曆的副本中的一個任務對象之一
牧尤仍舊沒有回答他。燙的昏迷不醒。
楚俏勉力把牧尤扶起來,開始用修為給他梳理靈脈。幫助降溫。
在這根本沒有靈氣滋養的陣法裡,修為用一點,就少一點。以修為幫牧尤降溫,涉險程度不言而喻。
但是楚俏沒有辦法
他不想看著牧尤就這麼病死——他昏迷之前還惦記著是自己拖累了楚俏,要把楚俏送出去;可是雙修這種事,也太為難楚俏了
他還和牧尤沒什麼感情,心裡也還惦記著沈鬱。
楚俏想,他要快點攢夠積分,好回去的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在係統聽見楚俏心裡的這個緣由的時候,微微沉默了一下。
似乎有什麼想說,又沒有開口。
牧尤的身體就像一個無底洞,任楚俏怎麼用儘辦法,都一點好轉的跡象都沒有。
一直發著熱。
如果楚俏不是第一次遇到帶有魔族血統的主角的話,他也許就會知道,其實牧尤的這次高燒,並非是普通的風寒或是傷情惡化
而是他身體內屬於魔族的另一半血,在嘶吼著覺醒。想要取得身體的主動權。
兩種血脈在身體內爭執不下,就造成了表麵上發熱現象。
從進入到這個魔族設下的陣法開始,牧尤的身體內就開始發生這樣的變化了。
第12章做戲
月光照在牧尤身上,楚俏在牧尤懷裡。
燒了不知道幾個時辰後,牧尤迷糊睜開了眼。
他懷裡抱著一個人影,軟乎乎的,透著淡淡的暗香。隻暼那麼一眼,就在月光的照拂下看見一段柔白到不可思議的肌膚。
牧尤有一刹那,以為自己又夢回了不久前在詭佛的聒噪下第一次睜開眼的時候。
少年怔了一下,下意識呢喃出口:
“師兄”
但是他隻發出了一點聲音,就很快停住了口——
楚俏隻穿著裡衣,像一隻小貓一樣鑽在他懷裡。
他累了,不知道一直照看了牧尤幾個時辰。旁邊都是散著的布條、水罐、和熄滅的火堆。
大概是一直想辦法給牧尤降溫,但是到最後是在太困了,就隻得鑽到牧尤懷裡。
用給自己身體當牧尤的小冰塊,平衡他的溫度。也好獲得一會兒的休息和安寧。
這個時候開口,楚俏醒來了估計會燥死。
牧尤在昏迷的時候,感受到過清清涼涼的修為自外界傳來。透過他的背心,流轉周身,疏通他的三脈五經,彙聚小腹。讓他丹田內一片平和安定。
不用想,也知道做這些的人是誰。
他此時看著楚俏,自然也怔了怔,輕緩地略收緊了手臂。
楚俏的鼻尖上紅紅的,掛著晶瑩的淚珠,看起來像是哭過。眼梢和眼瞼也是紅紅的。
在自己昏迷的時候,他應該很著急吧。
牧尤下意識想到。
雖然他現在還是身上很燙,嗓音沙啞,眼皮沉重。但是不論怎麼說,總算是有一點情形的神誌了。
在火堆旁邊,除了布條和陶瓷罐之外,還有幾筆火柴人和一截烤黑了的樹枝。
不知道楚俏拿這枯枝做了什麼。牧尤目光掃過去,見地麵上不少寫寫畫畫的痕跡,看也看不懂。
牧尤借著月光細細打量,好一會兒過後,忽然忍不住翹起唇角,悶悶地發笑了一下。
楚俏在畫簡筆畫的春宮圖。
抽象的小人,隻可意會的姿勢,沒有點想象力著實很難明白過來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