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終章
一晃天。
天裡,楚俏想了各種令人難過的結果。連可愛的小蟹爬過他的腳踝，帶來癢癢的觸感，都不能叫他笑一下。
終於,第四天，這片海洋裡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這位不速之客似乎是誤打誤撞,碰見了這座深海下的恢弘宮殿。他瞧見楚俏的時候,發出了一聲非常不自矜、不穩重的“哇哦——!”。
也不知道是驚歎楚俏這樣一尾絕色罕見的純種人魚；還是在驚歎楚俏身處的這座繁華富麗的宮殿。
楚俏掀起眼簾,透過重重透明的琉璃牆麵,看了他一眼。
下一刻，他便很自來熟地擁上來，貼近離楚俏最近的那塊牆麵,比劃手勢,示意問道：
“我能進來嗎？”
楚俏心情不好，不想理他。
這人卻自然而然地把這冷遇當成了默許,愉快有禮地朝楚俏道了聲謝,然後就自顧自找入口去了。
楚俏：“......”
和牧尤一樣自來熟的人出現了。
進入宮殿之後，那人徑直向楚俏遊來。
他大概是個人類，在這深海之下,並不能自如地活動。還需要依靠一些潛水的設備供氧。
可隔著那漆黑半透明的麵罩,楚俏又隱約瞧見,對方的麵孔是明朗而英氣的。
......是個有著好皮囊的人類。
“哎，你看起來很不開心。”
客人麵帶微笑,在楚俏身邊轉來轉去。隔著麵罩，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發悶。
楚俏是尾傲嬌的小人魚,從來不會勉強自己在不高興的時候去回應誰。
無論對方是否懷有好意。
“你這樣生氣的樣子真好看。”
然而，誰知，下一刻,那不速之客就歪著頭，望著楚俏繼續道。
“.........”
楚俏怔了一下，下意識說：“我沒有生氣......”
他遭到了誤解，因此忍不住解釋。
“哈，你的聲音也好好聽。”
可是，聽到他開口，對方卻好像正中下懷似的，更加愉快地挑起了眉頭，圍繞著楚俏轉圈。
楚俏：“......”
上當了。
“再說一句呀。”
那人笑微微的，沒個正形。
他聲音輕佻，帶著些玩世不恭，跟逗小孩似的逗著楚俏：“我想聽你說話。你知道自己的聲音好聽嗎？”
“......你想聽，我就必須要說給你聽嗎？”
楚俏有幾分生氣地回應。他在心裡腹誹：你以為你是誰啊。
“不是我想聽，所以你要講。而是你把說出來，心情會愉悅一些。”
那人歎息了一聲，有些無奈地道：“你這滿腹心事的樣子，憋久了，會憋出毛病的。”
楚俏呆愣了一下。
“我是一個探險家，”那人說：“見過很多人和事情。大海山川，都留下過我的腳印。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像你這樣漂亮，又這樣不開心的小人魚。你為什麼坐在這裡？”
楚俏輕輕地垂下了眼睫：“......我在等人。”
“哦。”旅人自然而然接話：“等你的情郎？”
“......不是。”
楚俏對他這種理所應當的慣性思維有些無言，在心裡嘀咕：走過了那麼遠的路，看過了那麼宏偉的萬水千山，怎麼思路還總是愛和“愛情”掛鉤？
這很狹隘......！
這人真是白旅行了......！
見楚俏神情總算活泛一些，旅者卻微笑起來。好像他剛才所說，也隻是為了故意逗楚俏露出更多表情似的。
“你這隻手鐲真好看。”
轉動視線，目光落到楚俏的手腕上。旅者讚賞說。
“唔......是麼？”
楚俏怔了一下，隨著他的目光，也朝自己的腕上看去。
這還是沈鬱送給他的那一隻。當初在牧尤那裡的時候，牧尤還當著楚俏的麵，使用藏在裡麵的通訊器和沈鬱對話過來著......
當然，當時對話的過程中，他也做了一些很惡劣，很不好的事情......
此刻想起來，都恍如隔世了。
楚俏不知道沈鬱現在好不好，牧尤......好不好。
“要不，你和我講講你和這隻手鐲贈送者之間的故事？”
注意到楚俏落寞神色的變化，探險家微笑說：“我當你的傾聽者。”
“......我不需要傾聽者。”楚俏道。
他想，這個人真是好奇怪啊，莫名其妙進來，又莫名其妙朝他搭話。還說什麼要當他的傾聽者......
如果不是楚俏知道在深海底沒有人類會是人魚的對手，他絕對不會放任這個人進來，又靠近他的身邊。
慘遭拒絕，這個人也不惱。他仍是笑微微的——這一點和薄成熙很像。
“請你答應我的請求......這對我來說很重要。”
旅者不卑不亢道：“實不相瞞，我不僅是一位探險家，更是一個朝聖者。我有我的信仰，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比我的信仰更加重要。為了信仰......我付出什麼都可以。而我從第一眼見到你這個鐲子的時候，就感受到了信仰的召喚......”
楚俏：“......”
楚俏：“......？？”
他想著，這個人原來不僅不會看人眼色，而且腦子也不大好。
真可憐。
白瞎了這張帥臉。
不知道是不是被煩的不行了，隻想趕緊把這個旅者打發走，楚俏抿唇許久，還是歎息著開了口：
“我最開始遇見他，其實是在學校裡......”
其實，那些已經隔了很長一段時光的故事，再次重溫起來會帶有更多的感慨。
例如少年時的螢火蟲，夏季的煙花，密室裡手足相抵的幾日幾夜......當初在真實的情境裡的時候，其實沒有覺得有多不可多得。
直到後來回憶，才終於恍然：
原來曾經，世界上最珍稀的東西，也曾由上帝呈現在我手邊。
楚俏的聲音輕而緩，慢慢地講完了他和沈鬱的相遇和分離。
在深海底，這樣聽著一個容色出眾的人魚講著奇妙的故事，著實是一件很怡悅的事情。極其容易就令人沉浸其中。
“唔，那然後呢？你為什麼覺得他不是你的情郎？”
沒想到，這旅客聽完，卻又接著問道。
楚俏：“......”
楚俏心想你怎麼這麼多問題，真是低估了你的好奇心。
“聽起來你們很熟稔，幾乎就算戀人了。”
旅者說：“是不是有什麼其他的人或者事插了進來？”
楚俏早先自己待著的時候，總是難免分心，想七想八。但自從這個旅者來了之後，他們搭話間，竟奇異地消減了楚俏的焦慮。
那種擔憂薄成熙、沈鬱、牧尤敗俱傷的心情，竟逐漸沒那麼濃烈了。
想著閒著也是閒著，不如真的和他聊聊吧。楚俏停頓片刻，再次開口：“嗯......其實，是因為一些不可抗的原因，我們分開了。然後我又在另一個地方，遇到了另外一個人。”
這個“另一個人”，自然就是指牧尤了。
牧尤這小瘋狗從一開始就很混。但是有沒有哪一個刹那，讓楚俏也覺得溫暖呢？
有的。
在他被原主打得半死，卻還掙紮著起來，夜裡照顧他，發現楚俏的“秘密”也沒有趁人之危的那些時候。楚俏也曾恍惚地覺得，這個人，好像也沒有那麼壞......
但是，後來的事情天意弄人，讓牧尤一路黑化，乃至於他們的告彆都充滿了對彼此的捉弄與報複。
楚俏有時候也會想，自己假死之後逃走，對牧尤來講，究竟意味著什麼？
他會瘋吧？
會難過，會悲傷......會不會哭呢？
想到此，小人魚輕輕地歎息了口氣。
“看來，沈鬱是讓你有好感的人；牧尤卻是讓你印象深刻的人？”
聽完楚俏的敘述，旅者略加總結，微笑著說。
“唔......是的。”
楚俏思索片刻，應聲。
“那第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