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4
前一天參加過小會的人一個個走進蕭綺的辦公室。
蕭綺提出的問題是一樣的,第一個就是先描述當時的情況。
她相信，剛進來的人出去之後會將這個問題告訴後麵的人，所以她聽到的解釋會越來越“完美”。
可她要的並非是完美的解釋,而是通過這件事看到每個人的立場。
除非進來的人什麼都不說,隻要說了，就代表他的立場。
結果就和她預見的差不多,除了任熙熙之外的其他設計師，在一個問題上都會儘量的“摘除”自己的責任,話裡話外將這件事化為沈菲和任熙熙的矛盾。
然而站在蕭綺的角度,這裡每一個人都起到添油加醋的作用。
而他們在關鍵時刻,都將自己放在“都是同事嘛，麵上過得去就行了”這樣的說辭裡。
事實就是,他們都希望任熙熙被拽下來,都希望下一個提拔上去的不是她，都希望借沈菲這件事給任熙熙一點“教訓”。
隻不過這層意思蕭綺雖然看到了,也會當做沒看到,是要沒有實際行動，她就不會追究。
至於蕭綺的第二個問題麼，從第一個到最後一個，所有人都慌了一下，不管怎麼修飾,那答案都透出一股勉強。
問題就是：“你真覺得沈菲的設計圖沒有可以改善的地方嗎？”
回答沒有，那是“瞎”,是審美和業務能力不過關,要求不夠高，回答有，那為什麼不提？
等到問完一圈,任熙熙也敲門進來了。
蕭綺坐在椅子上撐著頭，她正在想事情。
任熙熙坐下後也沒出聲，就安靜地等。
半晌過去，蕭綺姿勢不變地問了句：“昨晚幾點睡的？”
任熙熙愣了下，遂老實回答：“很晚，三點多吧。”
蕭綺看向她，她的確精神不濟。
蕭綺又問：“因為昨天下午的事？”
任熙熙老實回答：“對，我一直在反省、反思，是不是我的表達有問題才引起那場誤會。我也想過了，我不覺得我提建議是錯的，小會存在的意義就是直抒己見，我對沈菲也沒有惡意。”
蕭綺笑了下，又換了個問題：“今天工作效率怎麼樣？”
任熙熙：“很糟糕，我的狀態也很差。其實我沒做什麼事，但我覺得很累。”
蕭綺這才說：“人的能量是有限的，如果你心事太多，能力就會向內消耗，對外能用的就少了。”
任熙熙沒接話。
蕭綺繼續道：“類似的事將來還會有很多，除了能力的提升之外，你還要注意儘量不要將自己的能量，和這些事情一起消耗掉。為什麼人們總說活在當下，因為過去不可追悔，它們隻會拖後腿。這就是為什麼喜歡抱怨的人，在工作上的表現會沒那麼好。你可以有適當的自我反省，但不要長時間陷入反芻思維，它會讓你拉進死胡同。”
任熙熙跟著點頭：“我昨晚就是這樣。我怎麼都想不明白，為什麼沈菲會那麼激動……”
蕭綺笑問：“試過和人在網上吵架嗎？”
任熙熙：“那倒沒有，我很少在網上留言。不過我圍觀過。”
蕭綺：“圍觀了多久？”
任熙熙：“還挺久的，就是看到一個話題，看到一群人在爭論，我隻是看都看了半個多小時。看完以後覺得好累。”
蕭綺：“如果你是其中一個，這場架你們可以吵一晚上，而且得不出結果。到頭來就是大家都很疲憊，一件正事都沒乾。”
任熙熙安靜了片刻，一直盯著蕭綺。
然後，任熙熙問：“蕭總，你和他們也是這麼說的麼？”
蕭綺微笑搖頭。
這和任熙熙腦補的答案差不多，至於原因，其實她已經明白了。
任熙熙說：“其實我也想過要和每個人都搞好關係，但是……”
但是什麼呢？
或許是職位的變化，階層的差異，能力的差距，令這一切都變成了“不可能”。
蕭綺細微的皺了下眉頭，下意識想告訴任熙熙，不要將這種不切實際的期待放到職場中。
可就在這個瞬間，她想到的是自己和薑禹的那番對話。
她覺得薑禹太過“機器人”，不近人情，但在薑禹眼中，或許她和現在的任熙熙是相似的，太過和下屬講情麵，公私不分。
若沒有那層期望，自然不會有失望。
蕭綺半晌才說：“通常快速升上來的人，都不是他人眼裡那個‘合群’的人。就說昨天那件事吧，因為怕得罪沈菲而一點意見都不提的人，在我看來他們都差不多。他們私底下關係更好一些，包括沈菲在內，平時還會一起約出去玩。你跟他們不太一樣，你很少參加，平時話也不多，但在討論修改意見的時候，你的表述最認真，反應最快，節省很多溝通成本。相比之下，我會更加欣賞這樣的人才。而站在公司的角度，要的也不是一個和下屬打成一片，到關鍵問題就和稀泥的管理者。簡單說這就是一種取舍，你既然選擇了向上提升，就要放棄向下社交，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能既要，又要，還要。”
是向上提升，還是向下社交。
這句話令任熙熙想了很久。
蕭綺沒有打攪她，隻是拿起手機回了幾條信息。
任熙熙已經開始思考了，這是一件好事，這意味著她開始做選擇了，而不是那種一味地沉浸在反芻思維裡的自我消耗。
直到任熙熙似乎想明白了，她抬起頭看向蕭綺，眼神比剛才通透了些，雖然她的聲音還是很低：“的確，我要往上走，就不能留戀在這種小事上。沈菲對我有敵意，我昨天是覺得很冤枉，很難過，但現在我卻覺得，無所謂了。”
蕭綺笑容漸濃：“最後再給你留個功課，兩個小問題。”
任熙熙：“好。”
蕭綺：“第一，如果我作為你的同事，總讓你給我善後，你怎麼辦？第二，如果我作為你的上司，我老讓你背黑鍋，又該怎麼辦？”
任熙熙將問題記下來，便離開辦公室。
但還不到三分鐘，林軒就進來了。
蕭綺正在喝水。
林軒坐下便問：“知不知道其他設計師在想什麼？”
蕭綺：“想我如何偏心，單獨叫任熙熙聊了這麼久，是不是把他們的話都告訴任熙熙了，以後等任熙熙升職了，再跟他們秋後算賬。其實這層信號散發給他們也好，至於能不能想明白，看個人悟性吧。”
林軒：“不能說全對，但也差不多。除此之外，他們也想不到你們還能聊什麼。”
蕭綺輕歎：“薑禹看人是對的，這麼多設計師，任熙熙的確更優秀。”
不說外麵的設計師，就說在家休假的沈菲。
這會兒多半也已經接到了“小道消息”，明白蕭綺的處理態度，心裡正在七上八下吧？
不過沈菲的想法蕭綺並不關心，她隻是突然反省到，過去設計部在她眼裡一向是和諧團結，一致對外的，比起其他部門可以說是和樂融融。
然而這種“平衡”有多脆弱，有多虛假，僅憑一場小會，任熙熙的幾條意見，就令它產生裂痕，天平也開始傾斜。
一頭是任熙熙，另一頭卻有一群人。
看上去分量是一邊倒，可事實上呢，蕭綺的角度是更高一層維度，她所看到的是一年前的結果。
這種事可不適用人多力量大那句話了。
蕭綺又喝了口水，忽然說：“這件事也給了我一點啟發。”
林軒一怔：“什麼？”
蕭綺笑了：“我過去那套方法，帶去喜禾，在管理上隻會製造出更多麻煩。最好是能多幾個許捷那樣的人才，不論人情，隻談獎罰製度。畢竟我和他們都不熟，也說不上人情。當然，這隻是短期的，如果長期如此就該讓人寒心了。”
這話剛落，蕭綺的手機就進來一條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