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十國(6)(2 / 2)

北唐 蠶室廢人 6788 字 2個月前

李彬一麵聽著,心中暗自覺得解氣,卻見高紹基臉色越來越不善,顯然是已經惱羞成怒。

高紹基此刻卻不是怨恨李文革,而是心中惱恨陳燁的窩囊無能,平白丟了一個大人,放跑了已經到手的婦女和青壯倒還在其次。

默默地聽著陳燁將事情說畢,他當即向李彬道:“世叔,此事卻叫小侄為難了。安置措置雖然不妥,陳燁卻是奉軍令行事,本身並無罪過,李某抗拒軍令放走流民不說,竟然挾持同袍,以利刃相加,這已然形同謀反。雖然他是觀察府舊人,卻為小侄軍中軍法所不容,不過小侄也不好公然落世叔的顏麵,隻能稟報家父,將李某除名除籍,罷其陪戎副尉軍階,回世叔府中落了……”

他說得理直氣壯,自恃李彬無言反駁。

果然,李彬沉吟了片刻,歎道:“你說得有道理,軍中的規矩亦不可廢,也罷,我便陪你去見侍中,這便走吧……”

他如此痛快,高紹基反倒遲疑起來,不知這個老狐狸又在做甚麼打算。

他腦中飛快地算計了一番,怎麼也想不出李彬究竟有什麼主意能將李文革繼續留在軍中,當下忍不住出言試探道:“些許小事,也值得勞動世叔大駕麼?”

李彬淡然一笑:“李某不過是一介奴仆,老夫怎會為此等小事勞動侍中?更不會為其罔顧軍法而不顧……”

他頓了頓,大有深意地看了高紹基一眼:“我去見侍中,是有大事稟報的……”

不知怎地,被李彬那對眼睛一掃,高紹基頓時又心虛起來,他遲疑著問道:“不知是何等大事?世叔能對小侄先透露些許麼?”

李彬笑道:“原本按製不能告訴你的,不過你既然典兵府中,此時好歹也算與你有些關係,先告訴你卻也無妨……”

他頓了頓,加重語氣道:“汴梁宅集使寄來了朝廷邸報,中書和樞密已經聯名布告中外,折可久拜侍中,領宣義、保義、靜難三鎮節度使,不日將領兵前來關中坐鎮,詔書上說,關中節鎮兵馬,悉從其調度,以備定難軍南侵滋擾……”

問聽此言,高紹基隻覺如同當胸挨了一錘,頓時胸中一陣氣血不暢,眼前金星亂冒,一時間竟然再說不出片言隻字……??折從阮的名頭,關中的藩鎮們卻是久仰的了,此人坐鎮府州多年,麵對契丹鐵騎的威脅,拒不稱臣。

即使是在耶律德光南下黃河平滅後晉入主汴京的一年多時間裡,府州折氏也從未向這些異族蠻子低頭。

契丹騎兵之驍勇鋒銳,中原幾乎無兵可敵,隻有府州折家從不畏懼。

多年來屢次交兵,契丹人竟然沒有在折家軍手上討得半分便宜。

如此強兵名將一旦來到關中,又有總關中兵馬的名義,哪裡還會有彰武軍這樣的小藩鎮的好日子過?

更何況折從阮雖然是打著防備黨項人入侵的名義來的,但是鬼才知道這是否是朝廷削藩的一步策略,有折家軍在臥榻之側,無論是延州的高家還是朔方的馮家,誰都不要想能睡個踏實覺。

馮家畢竟離得遠,而且本部兵馬又強悍能戰,暫時還不會太有威脅感。

但兵微將寡士不能戰的彰武軍便完全不同了,折家軍若真要動手的話,隻怕不費吹灰之力便能把高紹基手上這兩千來人馬收拾乾淨……??高紹基強忍著驚懼,麵色青灰地用乾澀的聲音問道:“……卻不知……折府州此來……對我延州究竟是好意還是歹意?”

“是折侍中了――”

李彬麵色平靜地提醒道,“折可久此人久經沙場,於河東一帶頗有威望,以契丹之強,亦不敢輕捋虎須。前年他家孫女與麟州楊氏聯姻,老夫曾經親往致賀,此人待人接物,頗有胸襟風範,禦下有術,家風甚嚴。有他在背後為強援,黨項小醜,當不敢再逾豐林之南……”

高紹基立刻聽出了重點:“原來世叔與折侍中也有交情……”

李彬笑了笑:“交情談不上,不過泛泛,他那般大人物,也未必還能記得我……”

聽到此處,高紹基哪裡還有不明白的,頓時躬身道:“這確是大事,小侄不敢再以軍中小事勞煩世叔,這便告辭回去,節度判官那邊,世叔不必擔心,都包在小侄身上,定能說服他收回告示,世叔務須憂心……”

李彬撚著胡須沉吟道:“然則軍法畢竟不可廢……”

高紹基乾笑道:“李某畢竟沒有當真傷了陳隊官的性命,軍中互撲為戲由來已久,不過是玩笑耍子罷了,也並不當真的,況且李某畢竟是平亂有功之人,這點過錯本來也不算甚麼,看在世叔麵上,更沒有窮追的道理。想來陳燁也不會當真記恨,是不是,陳隊官?”

那陳燁兀自呆呆跪在那裡不知所措,李彬和高紹基所說的事情他一概聽不懂,此時見高紹基惡狠狠盯著自己,不覺打了個哆嗦,更加說不出話來。

李彬笑了笑:“既如此,也算老夫欠你一個人情,多謝賢侄了……”

高紹基急忙遜謝:“怎敢當世叔一個謝字?小侄打擾了子堅兄和世叔這半日,也該告辭了。”

說罷,他揮手命兵士退出縣衙,自己又回身向李彬行了一個禮,這才轉身辭去。

“隻怕這位衙內,終究不會善罷甘休――”

在整個過程中一直沉默不語的秦固此刻終於放鬆下來,將寶劍回鞘,走到李彬身邊望著高紹基的背影說道。

“這些以兵為私產的武人,終究是靠不住的……”

李彬冷笑著道。

秦固看了看李彬:“文質公,侍中在一日,我們還有折衝回旋的餘地,侍中千秋之後呢?”

李彬長歎了一聲:“手中無兵,便隻能折衝借勢。若要延州長治久安,我們手上,也必須得有一支信得過的兵才行。”

秦固苦笑了一聲:“文質公推薦去左營的那個副尉,便是去分高衙內的軍權的吧?文質公便不怕養虎為患,又培植了一個軍閥出來?”

李彬沉吟了片刻,道:“此刻還不至於,一個隊正,能有多大能為?況且……”

他頓了頓,口氣有些猶豫地道:“此人臨陣時雖然驍勇,卻並不似一般軍士那般粗鄙不文,能讀經史,粗通文字,不像一個隻知殺人的武人。”

秦固默默地聽著,並不插言,待李彬說到此處,他方才略帶憂鬱地道:“亂世武人有膽略有學識的亦不少,中原那些藩鎮,大抵如此。能讀經史粗通文字隻能說這個武人胸有大誌絕非池中之物,卻不能斷定此人的誌向於這紛亂之世和糜苦黎庶究竟是福還是禍――”

說到此處,他的精神反倒一震:“不過這位李副尉今日之舉,倒是讓固有眼前一亮之感,此事應當不是文質公事先安排的吧?”

李彬苦笑道:“我哪裡有這般神機妙算?此事是他自為,我並不知情。”

“雖然魯莽,卻是一番仁義肝膽――”

秦固眼神清澈地讚譽道。

李彬點著頭道:“是啊,若非是他,這百多流民,青壯年和婦女且不去說,老人和孩子們是斷難逃得今日之劫的,此人在府中時沉默寡言,我卻想不到他還有這樣一副慈悲心腸……”

秦固點著頭道:“此人與一般兵士不同,頗有俠氣。”

他頓了頓,道:“我倒想見見此人,說不定日後在延州翻轉乾坤,便是此人――”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