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十國(6)(1 / 2)

北唐 蠶室廢人 6788 字 2個月前

隨著話音,一位綠袍老大步走進院落,老人所到之處,高紹基帶來的衙內親兵和彰武軍軍卒紛紛後退閃避,不敢有絲毫無狀。

正是延州節度觀察判官,掛汴梁禦史台監察禦史銜的李彬。

高紹基措不及防,急忙自椅子上跳起來躬身行禮:“些許小事,怎麼驚動了世叔了?”

同樣是品秩卑微的七品官,高紹基可以不將堂堂一縣之主秦固放在眼裡,卻不敢在李彬麵前有絲毫無禮之處。

從製度上講,延州所有的文武官員當中,隻有李彬是不屬於高允權這個節度使管轄範圍的官員。

晚唐節度使製度紊亂,節鎮權力暴漲,很多當年設置節度使之初的製約形同虛設,這才導致了唐末藩鎮林立乃至五代十國諸侯割據政權頻換的特殊現象。

與節度使製度幾乎同時期出現的觀察使製度,實際上代表的是中央朝廷對於地方藩鎮的一種製約與控製,最初的節度使隻有軍權而並無行政權和監察權,監察諸州道的權力在觀察使手中,因而觀察使曾經有一個階段曾經成為唐代地方行政區的最高行政長官。

在節度使開始侵染行政權力之後,觀察使的權力被大大削弱,而代表監察權的觀察使最終沒落也同時標誌著強大地方藩鎮的興起。

事物都有兩麵,節度使的大權獨攬雖然使得觀察使編製逐漸從地方官編製當中消失,但卻並不能在地方上完全抹除代表文官集團行政監察職責的所有印跡。

節度觀察判官製度便是觀察使製度在節度使製度框架之下的一種延伸和延續。

各鎮節度觀察判官一般品秩低微,對節度使的權力並不造成威脅,但其在節度使權力體係之內又相對獨立,擁有中央朝廷和節度使共同授予的行政監察權。

一般而言,每一個節度觀察判官的任命都要經過中央和地方的一番討價還價最終達成妥協,節度使任命的觀察判官若是得不到中央朝廷的認可,則意味著這個觀察判官任命是無效的,一般而言,如果一個觀察判官得不到中央禦史台的監察禦史加銜,則該判官便是不被中央認可的,其往朝廷中樞的任何公文也將被認為是無效的,這同時也就意味著該藩鎮節度使在朝廷心目中已經失去了製約,需要認真考慮削藩的問題了。

同樣,中央單方麵任命的觀察判官若是得不到節度使的認可,也是無法開展工作的,一個不受節度使尊重的觀察判官是不能夠儘到自己的行政監察職責的,因此朝廷強行任命觀察判官的結果有可能導致該藩鎮直接被逼反或從此不再尊奉朝廷號令,這也同樣是很嚴重的。

因此對於任何一個藩鎮而言,妥善的選擇自己的觀察判官人選都是第一要務,這不僅關係著地方與朝廷之間的關係,也關係著自己藩鎮內部權力的分配和妥協。

而李彬高超的外交才華和其與汴京方麵文官集團之間千絲萬縷的聯係才是他在節度觀察判官這個職位上一坐將近二十年的主要原因。

沒有他,在延州根基並不穩固的高允權就失去了與汴梁方麵進行溝通協調的直接通道,沒有了他,高允權便不能隨時隨地掌握汴梁的政治動態和朝廷對待自己的態度,因此李彬的存在對於延州藩鎮而言是不可或缺的,他的存在是汴梁方麵判定延州藩鎮是一個服從中央命令的地方政權與否的標誌。

[?超多好看小說]??因此儘管在延州藩鎮內部,在延州的文官集團內部,李彬的職銜常年隻有七品,卻被九縣文官視為旗幟,哪怕是五品的節度判官見了李彬也要恭恭敬敬執弟子禮,絕不敢憑借著自己的官職在他麵前倨傲無禮。

因此儘管高紹基貴為衙內都指揮使,見了李彬也立刻從椅子上蹦了起來行禮。

李彬的官雖小,卻是延州自高允權以下的二號人物。

無論實權如何,高紹基在表麵上都必須承認李彬的這個地位。

因為高允權曾經很明確地告誡過他:“我死之後朝廷是否允許你接替我的職務世鎮延州,李文質的態度是個關鍵,他的一句話在當道諸公那裡比為父的十句話還要管用……”

所以此刻,他高紹基可以在七品的秦固麵前傲然據坐,卻必須在同樣七品的李彬麵前乖乖站起行禮,臉上還不能**絲毫的不滿之色。

李彬撚著胡須微笑道:“怎麼,侍中有免去秦子堅縣令的意思?”

高紹基急忙道:“小侄和子堅兄說笑呢,子堅乃是家父一手調教出來的治材,怎麼會輕易罷黜?再說了,便是罷黜,家父又怎麼會瞞著世叔?”

李彬點了點頭,他回頭看了看:“那你帶這許多兵到縣衙來做甚麼?”

高紹基的反應極快,笑道:“我是為了安置文告一事來與子堅兄商議的,世叔知道,節度判官署那邊已經簽了告示,西城已經開始執行新的流民安置舉措,膚施這邊卻毫無動靜,州內九縣,膚施是縣,子堅不帶頭,大家便都觀望著。判官署的文告不就形同虛設了麼?所以西府喬判官便托小侄來東城勸說一下子堅兄不要執拗。小侄這才過來,事情不大,小侄恐怕驚動了世叔不恭敬,這便沒有事先通稟,本想辦完了事,再去世叔府上問安,誰知道我一進門,子堅兄便誤會了,竟然以為我是來奪印的……嗬嗬……這個誤會可是大了去了……”

李彬看了他一眼:“節度判官署那個告示我看過了,駭人聽聞啊……此文一出,侍中勢將成為千夫所指,不止是朝廷那邊說不過去,隻怕延州九縣之內,率先便要起反。再說節度判官管的是府事不是地方民政,他並不是刺史,設署理事本來便已經越權,這樣的告示更是胡鬨,子堅抗命是依製而為。在延州,隻要不是侍中的節度文告,子堅一律可以置之不理……”

說到此處,他又抬頭打量了高紹基一番:“……他們胡鬨,你不要跟著一起胡鬨……替侍中帶好兵,管住軍隊,彆再鬨亂子,這才是正經,雖說是亂世,可是這些軍隊兵變鬨得也忒頻繁了吧?”

高紹基連連點頭:“世叔教訓的是,小侄此刻也覺得今日來得孟浪了,這便向子堅兄賠罪了,他日在府中置酒,再為子堅收驚……”

正說話間,卻不防一個軍官冒冒失失衣衫不整地闖了進來,一麵連滾帶爬跪倒在高紹基麵前一麵連聲驚叫:“衙內……衙內不好……那……那姓李的……反了……”

一陣惡臭自他身上散了出來,眾人的目光都不禁集中到他的下襟,高紹基當即掩著鼻子斥罵道:“你這殺才,什麼不好了,又有誰反了?”

來正是被李文革要挾著釋放了所有流民的陳燁隊正。

陳燁怔了一下,這才現連李彬也在場,頓時脖子一縮,支支吾吾起來:“便是……便是那個一個月前帶兵出城駐紮的丙隊李某……”

一語甫出,李彬的心中頓時一驚,他臉上卻不動聲色,仿佛聽而不聞一般。

高紹基眼睛一亮,他瞥了李彬一眼,口中卻對陳燁道:“你且細細說來――”

陳燁哭訴道:“他……他劫走了卑職手中的人犯,還……還險些傷了卑職性命……”

“人犯?”

李彬頓時轉過了臉來,“衙內署何時開始坐衙理案了?”

見陳燁愣神,李彬冷笑道:“案卷何在?”

陳燁張了張口,更加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高紹基在一旁又氣又急,眼見李彬這老匹夫一副護短的嘴臉,他卻不能公然撕破麵皮,隻得訕訕笑了笑:“想必是他們剛剛抓的人,還不曾立案……”

“哦,那便是嫌犯,還不是人犯……”

李彬撚著胡須沉吟道,“嫌犯姓名是甚麼?何方人士?年方幾何?所犯何罪?”

高紹基此刻已經冷靜了下來,他心中明白李彬這是純粹裝聾作啞想把水攪渾。

此刻他已經知道,自己這次這個安置計劃已經萬萬難以在東城實施,這件事情隻能就此作罷。

倒不如把這件事抖開了說,但是卻可以借機將那個被李彬硬生生楔進軍中的釘子借機拔掉。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倒也是個意外的收獲。

當下他踢了陳燁一腳:“究竟是怎麼回事,你不要吞吞吐吐,照實說來――”

那陳燁見高紹基一副認真模樣,當下口說手比,將當時情形一一描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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