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五代十國(8)(2 / 2)

北唐 蠶室廢人 7164 字 2個月前

(?小書包小說網網)??這是先進的土地分配製度和落後的土地分配製度之間的一場較量。

而嚴刑峻法,隻是保證了這種先進的製度不至於在短時間為*所侵蝕,失去其先進性……??秦滅六國,漢平西楚,都是這個原因。

誰能夠更合理更科學地分配土地,誰便是民心所向。

那些無數次高喊著“均田地”

揭竿而起的農民起義領袖們,他們永遠不會明白,平均並不總是合理的,隻有讓自己的士兵能夠通過戰爭獲得利益,隻有讓自己的百姓願意通過從軍獲得土地,他們才會拚出性命為領袖們打出一片紅彤彤的江山。

因此出身貧苦的盜蹠倒下了,出身富貴的項籍也倒下了,踩著他們的屍骨,一個叫做劉邦的無賴站了起來,在中國曆史上建立起了第一個漢民族主導的封建國家。

一千多年之後,在劉福通、韓山童、陳友諒、張士誠們的累累屍骨之上,一個叫做朱元璋的和尚站了起來,建立了中國曆史上最後一個漢民族主導的封建國家。

眼睛裡能夠看到土地的人,就能夠看到天下。

幾百年後,還有一個人,會從山溝溝裡爬出來,沿著中國的一片片土地,走向天下的頂端。

從秦漢的二十等軍功爵位製,到北朝乃至隋唐的府兵製,凡是在短時間內奪取了天下的梟雄們,無一例外都在短時間內建立了先進合理的土地分配製度,都通過土地的重新分配建立了一支宇內稱雄的強大軍隊。

初唐半農半軍的府兵們能夠在內外戰場上將所有的敵人打得落花流水滿地找牙,其根本原因便是因為他們有著對生存和生活最原始的渴望,而土地,便是他們實現這種渴望的唯一條件,而戰爭,則是他們獲得土地的唯一方式。

這也是古代募兵製的職業軍隊反倒不如府兵製的半職業軍隊戰鬥力強悍的根本原因。

軍功授田,這確是實現帝王之業的一架階梯。

可惜的是,在五代十國諸侯紛爭的亂世,似乎沒有人看到這一點。

朱溫、李從珂、石敬瑭、劉知遠、郭威、柴榮,一直到趙匡胤,強人如林的時代裡沒有人思考過秦始皇為什麼能夠滅六國,沒有人分析過李世民為什麼能夠成為天可汗。

時代頂尖的人物們目光注視的,僅僅是權力和財富,卻往往忽略了權力和財富的基礎。

二十一世紀人的知識和遠見,確實不是一千多年前的人所能夠比擬的。

現代人並不比古代人更聰明,論起實務能力,一百個李文革三頭六臂加在一起也未必能夠超過李彬和秦固當中的任何一個。

但是李文革的腦海中凝結的,是兩千年農耕文明的智慧結晶,是經過總結和提煉之後最精華的那一部分。

不管能力如何,不管實際與否,事實就是如此,李文革能夠看到李彬和秦固絕對看不到的東西,這無關學識和能力,僅僅因為他們來自不同的時代。

李文革的大腦裡,同樣有著李彬和秦固們的經驗和智慧,隻不過這些經驗和智慧乃至教訓在一千多年之後被提煉了,被總結了,被無數的專家學們研究分析了。

因此李文革當作常識說出來的東西,聽在古人的耳朵裡,無異於振聾聵的一聲巨響。

然而軍功授田,在李文革看來目前確實隻能說說而已。

再先進的理論沒有實施的條件,也隻是幾句空話而已。

李文革麵臨的最直接的問題便是,他隻是延州的一名最低層的從九品軍官,他不是高允權,他不是朝廷承認的彰武軍節度使,他不是延州上百萬畝良田沃土的主人,他不是這塊地盤上的大地主。

所以他苦笑道:“我隻是個小小陪戎副尉,說出話來人微言輕,軍功授田製度雖好,卻不是我的力量能夠推動的,高侍中和西城的達官顯貴不會聽我的……”

他頓了頓:“不過李觀察若是能夠說服高侍中,此事倒有幾分實施的可能……”

李彬和秦固對視了一眼,均紛紛搖頭。

所不同,秦固是一麵歎氣一麵搖頭,而李彬則是一邊微笑一邊搖頭。

“懷仁,你太高看高侍中了,卻太小瞧你自己了――”

李彬的話讓秦固和李文革同時抬起頭來,不解地望著這位延州文官的領,高允權身邊的親信重臣。

李彬緩緩道:“高侍中識大體,曉大局,知進退,明得失;作為一方藩鎮,他確實是個明白人。這也是我能尊奉他至今的原因。若是他也是高紹基那種驕狂自大處處賣弄小聰明的豎子鼠輩,他在延州也坐不到今日……”

“然而他不是漢高祖,也不是唐太宗。他做不到身處一隅胸懷全局,他終日所想,不過是怎樣能夠延續高家一門的富貴權勢,怎樣能夠維持延州這種半割據的局麵。他的心中,沒有富國強兵的大誌,更沒有天下蒼生的疾苦。軍功授田這種事情,他沒興趣做,更沒膽量做。即便是老夫去遊說於他,隻怕也是適得其反,他反倒疑心老夫過分插手軍務,欲對他高家不利了。嘿嘿,好心好意做惡人,這樣的事情老夫不屑一做……”

“子堅原本也是高侍中身邊親近之人,但是自從出任膚施縣令之後,對高侍中也日漸失望,不是因為高侍中對他恩義不在,而是誌不同道不合。子堅是讀書人,是平素以士大夫自詡的豪傑,他和老夫一樣,均有以天下為己任之誌。在中樞當為良相名臣,在一隅當為黎庶父母。子堅是國士,不是高家的奴才。我說的不錯吧?”

秦固遲疑了半晌,苦笑道:“國士雲雲,愧不敢當,文質公所言大體不差。高侍中待我恩重如山,於私情私義,我當儘忠報效。隻是秦某實在不是欲終老邊陲之人,高侍中在日,我無話可說,自當儘力維持膚施局麵,以不辜負侍中重托。一旦侍中千秋之後,秦某便與高家再無瓜葛,屆時掛冠而去,也不算對不住侍中的知遇之恩了……”

李文革默默地聽著,心中暗道以你和李彬走得如此之近,隻怕到時候你想閃人高紹基也不會放過你。

不過秦固此人在曆史上並無名氣,並未留下片言隻字的記載,李文革也說不好他未來的命運會如何。

這時候李彬笑道:“子堅也不必氣餒,高侍中雖然不能指望,眼前這不是已經冒出了一個李懷仁麼?”

李文革聞言頓時渾身上下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急忙搖手道:“我一介武夫,能濟得甚麼事?”

“武夫又如何,如今當國皆武夫也――”

李彬橫眉怒斥道。

“懷仁兄太謙了,你這樣的武夫,小弟自懂事開蒙以來,聞所未聞!”

秦固也含笑點頭道。

“老夫不幸生於亂世,眼見萬千黎民遭兵匪塗炭,父失兒,母喪子,夫妻新婚便成永訣,餓殍浮於野,枯骨坐於道。而達官顯貴,藩鎮諸侯,有哪個知曉民間疾苦,有哪個體恤黎庶生亡?武夫當國乃是禍,是諸夏數千年來從所未有之大禍。晉室南渡,五胡亂華,其禍不可謂不巨,其情不可謂不慘,比之今日,老夫卻以為夷狄亦有人君,華夏亦多暴主。幾十年來,中原紛爭來去,爭的都是甚麼?老夫是儒生,所以老夫不在乎誰做皇帝,石敬瑭也好,劉知遠也罷,隻要能讓天下停止紛爭戰亂,隻要能讓百姓過上一段安生日子,老夫便認他是好皇帝――”

他緩了口氣,語氣緩和了些:“懷仁,今日老夫與你說這些,不是鼓動你造反,也不是鼓動你作甚麼大事。你是老夫府中出來的,自出府之日老夫便不再視你為奴仆,你可知這是為了甚麼?”

李彬歎了口氣,語氣誠摯地道:“觀察與我有救命之恩,文革粉身難報……”

“我不是問你這些,我是問你,可知我為何不再視你為奴仆?”

李彬略有些暴躁地打斷他的話,再次問道。

“不知道。”

李文革老老實實道。

“文質公不再視懷仁兄為奴,不是因為懷仁兄於他有護衛平亂之功。而是因為懷仁兄在兵亂之日目睹亂軍屠戮百姓,敢於義憤出手,使得兵亂得平,闔城百姓得救。懷仁兄當日雖然殺傷九人,卻不知救下了膚施城中多少無辜之人的性命,隻怕懷仁兄不知道,如今東城內到處在流傳兄之事跡。在小民百姓的大門上,懷仁兄的畫像已經取敬德公和叔寶公而代之了……”

秦固在一旁略帶取笑地道。

“啊――”

李文革張大了嘴,一副不能置信的模樣。

“子堅說的不錯,可惜便是畫工太差,連半分神似都沒有……”

李彬也撚須笑道。

他頓了頓:“你一個奴仆出身之人,能有這一分仁念,便不枉來這世上行走一遭。若論為人品行,你比高紹基那豎子又強出何止千百倍?今日你力救流民,更證明老夫沒有看錯,你是一個心存仁慈之人,是一個見不得百姓受苦的義士……”

秦固也點了點頭:“是啊,懷仁兄今日之舉,甘冒奇險不說,更是置自身前途與不顧,公然與高衙內作對,這份肝膽,小弟自愧不如。”

李彬似乎根本不容李文革說話,立即跟上道:“所以懷仁你萬萬不可妄自菲薄,有甚麼難處,我和子堅都會全力為你解決。不錯,你是個武夫,不過卻是老夫這數十年來所見最有良心有肝膽的武夫,你天性純良,視黎民為父母,這份心腸,不要說當國的武夫,便是士大夫當中,也沒有幾個能及得上的。如今你練兵豐林山上,老夫寄你以厚望,實望有朝一日,你能為延州百姓、為關中黎庶、為天下蒼生擎起一頂遮風避雨的庇護之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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