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革咬了咬牙:“若是依著你,需要多少人多少時間才能修成這條路?”
高紹元心中默默算了算,道:“工具齊全的話,這項工程要三千人乾兩年,五千人乾一年……”
李文革瞪著眼睛道:“我要你將這條路的質量修得如同節度府內的石子小徑一般平整結實,下雨衝不垮,也不怕翻漿,任何時候馬車都能全速在上麵跑……”
“下官省得……”
高紹元一臉認真,眼神中沒有一絲一毫的遊移和不安,卻意外地帶著幾分平淡和寧定的味道。
[?超多好看小說]??李文革被高紹元的目光看得有些渾身不自在,遲疑著開口道:“高主簿,有何不妥麼?”
高紹元搖了搖頭:“沒有,以工代賑,總比讓這些人閒在這裡要強……隻是就要春耕了,地裡不需要人麼?修路造橋,雖說也是善政,總歸傷農啊,若是誤了天時,牽扯的便是一年的收成,大人……若是實在人手不夠,下官建議這勞民傷財的工程還是暫時先不要做的好,現在的路麵雖說差一點,但是幾百年來一直這麼走,也並無不便啊……”
李文革這才明白他在擔心什麼,他笑了笑,輕輕拍了拍高紹元的肩頭,低聲道:“高主簿請放心,損收成傷農時的事情,我是不會做的,撥給高主簿的這些民夫,山上這些坡田隻怕不夠耕種的,墾荒呢,也不必一定在春天進行。原本我是想把這些勞力都編進部隊的廂兵營,隻是一時也沒有太多的事情給他們做,高主簿便不必憂心了。你要的人力,我會一個月一個月給你補齊,自這個月起,大約每個月我能補給你五百個勞力,你隻管用最快的速度把這條路給我修起來,一年……兩年,我都認了,你便是用三年,我也能等得。”
李文革剛才確實動了將工程下馬的想法,自己不是隋煬帝,沒有那樣的財力和物力,但是他隨即便想到了這條路修好後將給延州北部地區帶來的方便和經濟效益,而自己目前又沒有那麼多可供支配的田地,於是他咬著牙決定暫時拋卻眼前利益的考慮,起碼先為這項工程開個頭。
萬事皆有開始,有了開始,才有將來……??哪怕這條路在近期內修不成,其過程總是一個積累經驗和人才的契機,日後再修築硬質路麵的時候就會少走許多彎路。
想罷,他緩了口氣,問道:“你需要多少工具,一一列來。”
高紹元道:“石舂石碾都好辦,三百柄大鐵錘是萬萬不能少的……”
“三百柄?”
李文革頓時一陣眩暈。
“嗯……這是初期,以後人多了還要添,總要有千柄鐵錘才夠用……”
高紹元掰著手指頭算道。
李文革再次開始後悔自己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決定了,半晌他才問道:“在鐵錘等工具就緒之前,高大人可以先領著勞力們搜集石料麼?”
他決定了,與其費勁造鐵錘,還不如去附近各州縣買――反正事後用過的鐵錘正好給鐵匠組做原料了,自己現在沒有地方去開鐵礦,買鐵錘花的錢最終會回爐成為其他鐵器,自己也不算吃虧……??高紹元點了點頭,然後略帶些赧色地問道:“月酬……五貫?”
李文革到了現在,對錢仍然沒有啥概念,卻也知道五貫錢已經很不少了,就是在軍中,已經是一個隊官兩個半月的俸祿了,見了高紹元的神色微感奇怪,以為高紹元覺得少了;轉念一想也對,畢竟是高家大院裡麵出來的人,見慣了大世麵的,這點錢確實有點寒酸。
他沉吟了一下,決定加碼,畢竟是這個時代難得的工程人才嘛。
“十吊錢!高主簿,隻要你能將這條路修得令本營滿意,我給你一個月開十吊錢的薪酬……”
說到這裡,李文革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對高紹元道:“高主簿,你也看得出來,在下也不是甚麼有錢人,最高也就是這樣了,再高的酬金也不是拿不出來,隻是如今錢實在是緊張,買馬買種子買農具買牛,還有我這些兵身上的衣服盔甲兵器都要花錢,不瞞你說,我營裡的司務參軍每天都要衝我抱怨,再多了,我們便拿不起了……”
見李文革誤會,高紹元急忙道:“下官不是那個意思,下官是想問,說好的五吊錢一個月的月薪,要與巡檢核實一番,不要弄差了……”
李文革這才知道自己弄錯了,他撓著頭尷尬地笑了笑:“……原來如此……”
高紹元想了想,臉上略帶點期待地問道:“巡檢方才說……十吊錢?”
李文革的臉色頓時變成了苦瓜色,這個高家大院出來的縣主簿,好歹也是郡望世家朝廷命官,怎麼竟然如此沒品,居然打蛇隨棍上了,他倒是半點也客氣啊。
沒奈何,他隻得悶悶地應了一聲:“嗯……十吊錢!”
最後三個字簡直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其實他倒是不怎麼在乎多給點錢,套用二十一世紀的話說,這個時代啥最值錢?
人才!
隻是這位人才也忒沒檔次了,五吊錢還要核實一下,害怕自己開空頭支票――雖然他絕不可能知道啥是空頭支票,自己隨口說了一個十吊錢,這家夥居然也就滿不客氣地跟上了這個價碼……??看來自己還真是不適合跟人侃價……??李文革很後悔在自己那個時代老大不小了都沒談個女朋友,有個女朋友的話,自己現在的侃價水準未必便比劉衡差到哪裡去。
看著高紹元一臉滿心喜悅的表情,李文革突然浮上了一種惡作劇似的心情,他微笑著道:“左右這些錢都是從你們本家銀庫裡取出來的,原本便全都姓高,如今還給你這姓高的幾百吊,也不過九牛一毛罷了!”
高紹元的臉色頓時變得複雜起來,??他不再看李文革,拱了拱手轉身走開,走了兩步,停住轉頭直視著李文革的眼睛亢聲道:“下官不知道甚麼高家的銀庫,這錢是下官自大人手中掙來的,每一文都乾乾淨淨清清白白,與高家沒有半分乾係……”
……??陳夙通強自按捺著滿腔不快處置完了公務,又向基本上算是自己晚輩的頂頭上司秦固交卸了差事,這才施施然回到家中,一進家門臉便繃了起來。
“大郎呢?”
他更衣畢,進了二堂坐下,喝了一口仆人端上來的茶水,順嘴問道。
“大公子在書房讀書呢……”
那管家模樣的老仆小心翼翼地道。
“哼,他讀甚麼書,還不是又在算賬――市儈!”
陳夙通氣哼哼地罵了一句。
陳家在延州好歹也算個望族,陳夙通在族中屬於三房偏係,在家族中地位並不高,又沒有科舉功名在身,走遍了門路才謀來了一個縣縣尉的九品冠帶,在秦固這樣科舉出身的文官麵前深感抬不起頭來。
還好這是在五代,若是再晚個一百來年,像他這樣出身的官員是不允許出任親民官的。
偏偏陳夙通自尊心極強,自己沒有功名,已經十分憋屈,便指望著自己的兒子能夠苦讀謀個製科出身,也好讓自己在族中和人前都能揚眉吐氣,??他這一生不曾納妾,隻有一個原配正室相守至今,膝下也隻有一兒一女兩個孩子,女兒陳素倒是自幼聰明好學,本來隻是教她孝經女則女誡等舊時代女性的基礎讀物,結果這個姑娘來來去去竟然將九經六藝弄了個樣樣精通,連陳夙通自己都有些瞠目結舌。
如今延州城中都知道陳家有一位才女,奈何家族地位使然,門第高一些的不屑向他這彆係偏房求婚,門第低一些的又畏於陳才女的赫赫名頭不敢上門求親,低不成高不就,一來二去,這位長女竟然變成了守閨房的老姑娘,今年已經整整二十二歲,卻仍不能出閣,這在這個時代可是一件近乎驚世駭俗的事情了。
然而更加令陳夙通焦心的卻是兒子陳哲,這個畜生和其姐截然相反,於讀書一道上毫無建樹不說,生平竟然最喜歡擺弄算盤籌具,年紀輕輕便在東城開辦了兩家糧鋪,一年前居然在西城裡建起了分號,這年月糧食是緊俏商品,尋常百姓連自家都吃不飽,又哪裡有餘糧拿出來買賣?
偏偏這個陳哲,竟然把個糧食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如今已然隱隱有延州城中第一商家的架勢,而其人此刻也不過才二十歲出頭而已。
這是五代,士農工商,商為諸品之末,社會地位低下。
陳夙通自家沒有功名地位,已經飽吃了苦頭,如今兒子這裡不好好讀書不說,居然擺弄起了商賈之道,雖說自從陳哲開始經商以來,家用頗有所帖,日子也漸漸過得寬裕了,但是陳夙通還是覺得無比鬱悶,幾乎每次見兒子都會嚴厲地嗬斥幾句。
隻是他的妻子陳梁氏心疼兒子,一味袒護,倒也令他無可奈何。
此時的書房中,膚色黝黑相貌俊朗的陳哲正在與一個相貌猥瑣卻穿著兵衣的家夥討價還價。
“……沒有這個道理,市麵上的糧價都是六十文一石,還是去了殼的,偏生陳少這邊便要一百三十文,翻了一倍都還要多。咱也知道得讓貴號有利可圖,隻是也要有個限度不是,一下子加一倍多的利,也忒不像話了,天下哪家糧號這麼做生意?”
那說話的人一副黃板牙,說得吐沫紛飛滔滔不絕,陳哲卻麵色從容,笑著聽他說完,緩緩開口道:“其一,劉軍頭說的六十文一石是官價,按照這個價放糧的隻有官倉,可是劉軍頭知道,如今官倉是根本不放糧的,市麵上的糧價大多在九十文到一百文之間不等,敝號隻賣八十文一石,已經是這延州城中最便宜的了……”
“……其二,劉軍頭要買的不是帶殼的糧食,而是種糧,是種地的種子。種子的價格遠高於糧價,這是天下誰都明白的道理,軍頭若貪便宜,自可花九十文一百文從彆家進糧食,隻是那糧食買回去種下去長不出莊稼,來年沒有收成。如今天下都缺糧食,種子便更缺,汴州有淮南糧賦供應,糧價最低,種子價也最低,大約合一百二十文一石,洛陽比這個高些,一百二十五文,河北和敝號的價格一樣,一百三十文;關中最貴,京兆府一石種糧的價格是一百四十五文。從延州到汴州,上千裡路程,便是這運費又何止五十文一石?貴上原本是想自關中購種子的,軍頭熟知延州的行情,這才來找小弟,小弟自然不會讓軍頭為難,更不會讓貴上太過糜費。隻是軍頭卻也不能坑害小弟,這筆生意不賺錢小弟倒不在乎,權當交了劉軍頭和周禦侮這樣的好朋友。隻是軍頭也得厚道些,不能叫小弟折了本錢不是?否則明年,軍頭又到哪裡去買這一百三十文一石的種子呢?”
陳哲麵帶微笑,心平氣和地娓娓道來,不像是再談買賣,倒像是一個謀士在給自己的主公詳儘地分析利弊得失……??――――――――――――――――――――――――――――――――――――――――――??李寧真帥,中國加油,看在奧運的份上所給點票吧大大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