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麵的十帳步兵也開始緩緩向前推進,擠壓著前麵的步兵不斷向城牆方向湧去。
五十步開外,大隊的騎兵六人一行操控著馬匹坐騎邁著小碎步子緩緩向城牆方向接近。
此刻的情形已然和方才絕然不同,在後隊的催促逼迫下,前軍已經沒有在雲梯上猶豫遲疑的時間,隻能毫不停頓地一個接一個沿著雲梯向上爬去。
不過再怎麼爬,一架雲梯同時也隻能承載三個人的份量,而且這三個人還不能同時爬上去,在第一個人爬上城頭的那一刻,第三個人的手才可以搭上雲梯,而當第三個人的腳踏上雲梯之後,第一個人往往已經慘叫著掉下來了。
隨著城關下呐喊聲和號角聲響作一團,城樓上卻仍舊靜悄悄地沒有一絲聲響。
士兵們的殺人技巧越來越熟練了,如今負責正麵攻擊的士兵甚至會在刺出長槍的時候稍稍向敵人的左上角傾斜一點,這樣敵人的圓盾在擋格時也會不自覺地向身體的左上方移動,而從而更加暴露出自己的右側腹部給另一個側向突刺的士兵攻擊。
甲隊士兵經過這段時間短暫的廝殺,手已經基本上穩了下來,隨之心也漸漸穩了下來。
每次基本上都能夠氣定神閒地等待敵人將腰部露出城頭的那一瞬再動攻擊,確保敵人完全沒有可能躲開這致命的一擊。
當然,也有的敵人在死亡的威脅下搏命般跳起來撲向城頭,而這樣的敵人肯定會在城頭摔上一跤然後手足無措地滾落在溝壑中,負責守衛這段城牆的兩名甲隊士兵在嚴格的訓練下是絕不會回過頭去追著刺他的,他們會對這個越過了防線的敵人視若無睹,繼續準備著應付下一個即將冒出來的敵人。
而正當這個敵人手忙腳亂地準備自溝壑中站起身來的時候,作為督戰隊的丙隊士兵手中的平脫刀已經衝著他劈頭蓋臉砍將下去了。
即便一時半會砍不死這個在溝壑中打滾的敵人,隻要在極短時間內讓他無暇攻擊城牆邊上的甲隊士兵,同樣荷甲持槍在城關樓梯上待命的乙隊作戰小組便會衝上來,一個伍四杆木槍攢刺下去,若是這個漏網之魚還能活下來,他已經可以去申請李文革那個時代的吉尼斯世界紀錄了。
戰鬥的要義並不是單純的武勇和殺人,戰鬥需要每名士兵各司其職,也需要每名士兵恪儘職守。
在戰場上,每個人都有自己要堅守的崗位,守好自己的位置,就是對戰爭最大的貢獻。
這邊是戰爭與群毆的區彆。
哪怕是冷兵器時代,哪怕是在城頭這個有限的狹窄的地域內,防禦也是需要有縱深分層次的。
這就是李文革這個軍事指揮的門外漢給這個時代的戰爭帶來的全新理念。
屠殺正在進行當中,黨項士兵如今麵臨的局麵更加窘迫,擠在關牆下的步兵如今腳下踩著的全是同袍的屍體,頭頂上還有戰友不斷慘叫著墜落下來,稍不留神被砸到的話,性命雖說不至於丟掉,卻也要難過半晌,漸漸地,步兵隊列都擠到了雲梯的兩側,正對著雲梯的方向上則被空出了一條通道,在這條通道上,到處都是摔下來的黨項士兵的屍體。
有的士兵摔下來後還沒有立時斃命,那淒厲的呼號聲更加令人膽寒。
充分的利用城樓的特殊地形,以縱深防禦模式有效地在白刃肉搏中大量殺傷敵人,這種防守模式唯一需要的就是士兵必須具有敢於和敵方進行白刃戰的心理素質。
在沒有重型攻城武器的情況下,即便有百萬大軍,在這樣的一道城關麵前也不能前進寸步。
隨著城關下堆積的屍體和傷員越來越多,十幾個帳的黨項步兵漸漸都被擠壓到了城關以北二十餘步的範圍之內。
敵人的騎兵已經運動上來了。
如今黨項軍十幾個帳的步兵和九個帳的騎兵全部都集中在距關牆五十步的範圍之內,有些騎兵已經將單木弓取在了手中,有些猶豫地在等待命令,城頭上的敵人此刻隻能看見半個腦袋,在這種距離上開弓射箭效用不大,反倒容易誤傷正在攀爬城牆的己方士兵。
就在這個時刻,破空之聲再度響起。
位於騎兵陣列左翼的一匹馬突然之間出了一聲慘厲的叫聲,前蹄揚起,直接將一隻手持弓另外一隻手正在取箭的主人自背上顛了下來,在它的後側,一個騎兵毫無聲息地自馬上栽倒了下去。
那匹瘋的馬揚著蹄子在地上跳了幾跳,直到來回踩踏著將自己主人的脊椎骨當場踏斷方才緩緩歪倒。
細心的黨項士兵現,這匹馬的脖子上有一個細小的孔,正在涔涔地向外流淌著鮮血……??現這個的那個黨項士兵在下一刻一頭自馬上撲倒了下來,他的腰間被一枚自東側城樓上飛來的弩箭射了個對穿……??就在左翼開始受到細封敏達的弩箭攻擊之後,右翼也傳來了驚呼聲。
其實無論左翼還是右翼,真正負責瞄準射擊的不過隻有一個人而已。
左翼是細封敏達自己,而右翼則是細封敏達在斥候隊中最得意的一個弟子,一個叫做康石頭的十八歲小夥子。
康石頭練習射箭隻有不到三個月的時間,雖然頗有悟性,但是距離能夠參加實戰的水平還差得遠,就是這種水平也已經是目前前營斥候隊中除細封以外最高的水平了。
但是此刻,這種水平也足夠了。
五十多名騎兵成橫縱隊列擠在如此狹小的地域內,每匹馬之間的間距還不到一步,幾乎馬頭挨著馬尾,即便稱不上摩肩接踵,也實在算得上一個大得不得了的目標了。
根本無需瞄準,一弩四,隻要大致方向不出問題,幾乎每次射都能掃倒一兩個。
此刻細封敏達那幾乎例無虛的絕妙箭技幾乎根本用不上,他們兩人一左一右,隻需要不斷地將弩箭射入敵人的騎兵陣列便可。
由於城上空間有限,二十六部各種型號的弩機根本不可能全部擺開,因此左右兩翼各部署了十三架,前麵雖然隻有細封敏達和康石頭兩個人負責射,後麵卻一邊有十幾個人手忙腳亂地負責不斷裝填上弦,兩個人射完手中的弩機便隨手往後送,身後的人接過之後會立刻往其手中塞上一架裝填好的弩機。
因此雖然隻有兩個人,卻形成了可以持續打擊的交叉火力。
隨著騎兵陣中落馬的人和散亂的馬匹越來越多,兩位樞銘和其他各級軍官的指揮開始出現了遲滯和不靈便的現象了。
野利容賴沒有跟隨大軍上前,他落在陣後了,其實以他現在的距離,也在伏遠弩的射程之內。
隻不過在騎兵陣列沒有徹底崩潰之前,細封敏達暫時騰不出手來照顧他罷了。
野利容賴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景象,他現在已經完全明白了自己麵對的究竟是什麼樣的對手,守城方居然是一支擁有弩機的軍隊,在這種可怕的殺人利器麵前,幾乎擠成一團的己方軍隊是沒有任何機會的……??於是,他做出了這場戰鬥當中最後一個錯誤的決斷——??“鳴金——撤兵——”
野利容賴認識到,自己必須把部隊撤出弩機的射程之外,這場仗繼續打下去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在守衛方擁有先進守城武器的情況下繼續攻城,隻會在短時間內造成巨大的傷亡,這座城關已經不是依靠自己的兵力和裝備情況能夠攻克的了,沒有大型的遠程攻擊武器,沒有上千人的兵力,在這座城關下自己的部族不要想討到任何便宜。
野利容賴至今也不明白,彰武軍既然有弩機這種寶貝,為什麼在攻城戰一開始不使用,以目前他們射弩機的頻率來說,隻要他們充分利用這種兵器,自己的步兵根本就沒有希望接近城牆。
隻要守城的軍隊不打開關門來和自己的軍隊野戰,他們就基本上立於不敗之地。
在當當當當的金屬敲擊鳴響聲中,在城下已經幾近亂做一團的黨項騎步兵紛紛掉頭回躥。
這一回和方才那些弓箭兵回躥不同,每個人都在拚命的奔跑,死了主人的馬有的卻在不知死活地向著反方向狂奔,將回撤的步兵撞倒、踩踏……??騎兵和步兵混做一處,每個人都在拚命的跑,那可怕的弩機則在背後一一點名,所有的人都擔心自己不能逃回營寨,都擔心自己被落在後麵。
預想中的撤退,變成了一場毫無秩序的崩潰……??城樓上的沈宸牙關緊咬,雙手握拳,臉上一副猶豫難決的神色,隨後,在李文革驚訝的目光中,這個年輕的指揮官衝著城關下艱難地喊出了一道令所有人都吃了一驚的命令:“丁隊——開城,追擊……”
——————————————————————————————————————————??今日第二更,戰爭場麵描寫實在是很花力氣的事情,不足之處大家多體諒吧,照例拉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