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這位甲隊隊監擺了擺手,也不再多說廢話,吩咐那位文案道:“公孫書記,開始吧!”
那位被稱為“公孫書記”
的文案急忙一拱手打了個揖――確實還不太熟悉這支軍隊中的新式軍禮――口中連稱:“是……是……大人!”
。
看著那“書記”
鋪開了筆墨紙張,士兵們的反應各不相同,兩位新兵雖然強自壓抑著緊張的感覺,但慘白的臉色卻是遮掩不了的。
荊海第一個站到了那“書記”
跟前,道:“和俺爹說,用心伺候那十畝地,那是他兒子用命掙來的,不用納糧的,伺候得好了,一年的吃喝嚼裹足夠了,說不定還能有點積蓄,給咱說個媳婦……”
老兵們一個個露出了會心的笑容,那兩個新兵也被荊海這極為“新鮮”
的遺言弄得忡怔了一下。
緊接著,老兵們一個接一個地上前,說起“遺言”
來。
“給俺娘捎個信,教她不要一天到晚嚎喪,咱命大得很,死不了,這一回怎麼也能再掙十畝地出來,今年要是能多打幾仗,俺估摸著明年咱家也能雇得起佃戶了……”
“告訴俺老婆,叫她給咱好好看娃,不許偷漢子,否則咱回去捶死她……”
“跟咱弟說,咱老子眼神不好,半夜守田便不要讓老子去了,咱弟年輕力壯的,多乾點活沒壞處……”
“跟翠姑說說,今年便不要跟著家裡去逃難了,等攢夠了二十畝地,咱就回去娶她……”
諸如此類的奇妙“遺言”
聽得那公孫書記伸著脖子直噎氣,在郝克己的催促下卻也隻得一一照錄在案……??……??天色已經漸漸黑下來了,看著陰雲密布的蒼穹,李文革的心一點點沉了下來,看來今夜注定將是個沒有月光的夜晚了。
敵人之所以一直在壕溝前耐心等待,等的應該就是這個,看來今晚一場惡戰是不可避免的了。
雖然己方對此並非全然沒有準備,不過麵對強悍的拓跋家軍隊,仍然不好說有多大勝算。
空氣中充滿了溫潤潮濕的氣息,似乎有點大雨將至的味道。
儘管下雨將會給敵人的進攻造成一定的障礙,但是對自己手下這批訓練未久的士兵影響恐怕會更大,因此李文革不住在心中禱告著,希望這是一個相比較而言還不太難捱的夜晚。
隨著天色一點一點黯淡下去,披甲完畢的甲隊士兵開始列隊上城,丙隊老兵這一次仍然充當著督戰隊的角色,隻不過這一次每個人身邊都放了一個盛滿水的木桶,那是為了防備敵軍向城頭上投擲火把用的。
從麵前的敵人從容不迫等待天黑這一點來判斷,李文革估計這些敵軍在越過壕溝地帶時應該不會舉火,但是在登城之前這些敵軍肯定會點燃火把。
利用夜色的掩護跨越壕溝地帶是一回事,在沒有月光的夜裡摸黑登城則是另外一回事,前是聰明,後則是愚蠢而沒有常識。
敵人身上披的騎兵甲擋不住弩箭,但是對弓箭還是有著不錯的防禦力的,好在李文革的幾個隊全都是步兵隊,他暫時還沒有設置弓箭隊的打算,在李文革看來,儘管製造成本相差甚多,但弩機兵的殺敵效率比起弓箭兵來同樣高出甚多。
隨著天色的變化,城頭守軍的可視距離在迅速縮短,如今即便是城頭上的人再怎麼努力的看也已經看不清最遠那道壕溝處的情況了,至於敵軍的舉動,基本上完全看不見了。
隻能作出最基本的判斷,沒有大批的密集的馬蹄聲響起,敵軍大隊應該還沒有離開。
搖著頭打消了自己的最後一點幻想,李文革將頭轉向了左側的山崖之上――但願沈宸他們潛伏的能夠好一點……??根據細封敏達的判斷,此番拓跋家五百人馬當中最少應該有十名以上的鷂子,在這些偵察兵的麵前一般的潛伏和埋伏基本上是自己找死,除非是兵力上比較強勢,會讓敵人麵對埋伏不敢輕易深入,不過這種戰術並不現實,起碼對於兵力並不占優的前營而言並不現實。
因此左側山腰上的兵寨雖然已經修複能夠駐兵了,但是李文革也好沈宸也好都並不認為那是一個可以放心的選擇。
對於訓練未久的士兵們而言,能夠守住一麵受敵的城關,卻絕守不住在理論上是四麵受敵的兵寨。
兵寨所在的地方地勢並不陡峭,即使是不擅山地作戰的黨項人爬上去也並不費什麼力氣,在那種地方設伏和自殺沒多大區彆。
唯一可以選擇的設伏地點是蘆子關前百步範圍之內的高聳峭壁,在這上麵設伏,隻要隱藏得好,黨項人僅僅在下麵靠仰望是絕對現不了的,而鷂子們若想對上麵進行偵查,正麵攀爬是絕對不現實的,他們要麼繞將近三十多裡的山路從土門山西側不那麼陡峭坡度不那麼大的一麵爬上去,要麼便隻有在黃土山壁上鑿出一個個的窩窩然後踩踏著爬上去。
這一段陡峭的山壁和一百多步以外那段舒緩的山坡之間,有著高達二十多米的垂直落差,在上麵設伏容易,但是從這段山崖上衝下去進攻敵軍卻極困難,那和跳崖自殺也沒啥大的區彆。
拓跋家曆次南下從來沒有繞路的習慣,因此蘆子關這條路雖然走得不能再熟,對周圍那些沒啥戰略價值的山間小路卻基本上沒啥概念,要完全打探出附近的地形地貌,需要足夠的人手和時間,人數少時間上不寬裕,拓跋光遠便不再費這個力氣。
彰武軍敢於在己方敗退的時候出城野戰就已經很罕見了,在己方還保持著完整的建製情況下敢於出城設伏,這種事情在拓跋光遠二十餘年的人生中還從未出現過。
沈宸親自率領著有過野戰經驗的乙隊和丁隊一百名士兵此刻就潛伏在山崖頂上,他們已經在上麵潛伏了將近六個時辰了,士兵們被嚴格的命令限製在自己的潛伏點上,不許做出任何幅度稍大的動作,說話交談更是嚴格禁止,連大小便都隻能原地解決。
對於職業化的軍隊而言,一群驚起的飛鳥,幾隻被嚇得到處亂竄的山鼠,這些都是足以引全軍戒備的現象。
即使是在敵軍頭頂數十丈高的地方,沈宸也仍然小心謹慎地仿佛就蹲在敵人的身邊。
在崖頂的草叢樹窠中藏了這麼久,吃喝拉撒都在原地,每個人身上都臭烘烘難聞之極,這種潛伏或許沒有什麼大運動量,但仍然是極消耗體力的勾當,此刻太陽已經入山,黑暗中不時有士兵在潛伏中睡著,需要身邊的同伴不停地推醒才不至於真正進入夢鄉。
這一次來的敵軍明顯不是之前的那些菜鳥可比,大軍集結在關前沒有立寨,卻基本上聽不到私下的說話聲,而且在側後兩翼的山坡上不時有遊動的哨兵在活動,監視著四周圍的情況,不是千萬人的大部隊,五百人馬的騎兵哪怕警戒距離隻有幾百步也足夠了。
伏兵需要潛伏到什麼時候再動,究竟是否動,都需要對戰場情況有準確的判斷,這是這支伏兵必須由沈宸親自來帶的主要原因。
儘管目前的軍官會議每次都要做詳細記錄,幾個有文化的兵也在開始逐漸練習著做計劃方案了,但是距離建立起一個比較完整的參謀部仍然還有很大距離,因此目前的指揮依然還依賴於指揮員的臨場揮。
在這方麵,沈宸無疑是前營所有軍官中的唯一選擇。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每個伍長除了自己身邊的士兵之外基本上就再也看不見其他人了,天空像一口黑沉沉的大鍋倒扣在頭頂上,密實得一點縫隙都不露,平日裡明亮皎潔的月光都被攔在了重重雲幕的後麵……??山下突然間傳來了一陣響動,似乎是原本坐著休息的士兵們站了起來,隨著他們的動作,綴在皮甲上的鐵片出一陣聲響,隨即似乎有一個人再喊話,離得太遠聽不清楚,但是無論是城頭的人還是埋伏在崖頂的人都很清楚,敵人要開始攻城了……??――――――――――――――――――――――――――――――――――――――――――??嗯,就頭痛寫打仗,唉……繼續拉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