彰武軍前營成軍不過短短三個月,在八天前的戰鬥中能夠麵對野利家的雜兵贏得乾脆漂亮,一方麵固然有這支軍隊與這個時代的漢人軍隊所受的完全不同的訓練因素,另外一方麵也是這支新型軍隊的運氣比較好,沒有在戰就遇上能打善拚的拓跋家強兵,最重要的是,那一戰基本上是在前營已經布置好的陣地上進行預設作戰,整個過程和模式如同一場乾脆利落痛快淋漓的演習。
這樣的戰鬥可遇而不可求,前營出山第一戰就遇上了這樣一場戰鬥,應該算是運氣很好了。
不過這一次,李文革和他的軍官士兵們的好運氣用完了。
在看到敵軍一直駐足在壕溝前觀望卻始終不動進攻的時候,前營的軍官們便知道這一次沒有那麼多的便宜可占了,辛苦挖好的防禦設施隻能在白天揮作用,太陽一落山這些設施就將失去作用,即使是以細封敏達之能,也很難在漆黑的夜間使用弩機進行瞄準射擊,蘆子關守軍最具威力的防衛武器已經不大可能在這場新的戰鬥中揮出大量殺傷敵軍的效用了。
在傍晚,對局勢已經心知肚明的李文革再度召集軍官們開會,這一次連監軍軍官和一些資格比較老的什長也被通知參加軍議。
李文革在會議上毫不掩飾地將麵臨的嚴峻局麵向軍官們做了簡要說明,要求軍官們做好死守城關的準備,李文革希望通過這些軍官能夠對部隊進行一次最後的決戰動員。
在上一次戰鬥結束之後,荊海被提拔成了什長,老兵的缺乏使得前營當中什伍等基層軍官編製不能配滿,之前為了練兵需要,一些參與過臘月兵變的老兵被任命成了幾個新兵隊的伍長,而這幾個新兵隊一直到七天前第一次參戰都大都還沒有設置什長,上次戰鬥結束之後,全軍的有功人員都得到了勳階土地的嘉獎,同時一些表現突出的伍長則受到了職務上的晉升。
什長雖然比伍長大著一級,卻仍然還沒有脫出“兵頭將尾”
的概念,和伍長一樣,這仍然是一個直接接觸基層士兵的職務。
這個時代的軍隊中實行什伍一一製,即一個什長親自帶領一個伍,並兼管另外一個設置了伍長的伍。
李文革並沒有破壞這種原始的編製模式。
畢竟他那個時代的一個連隊擁有一百到兩百人的兵力,基本上快相當於這個年代的一個不滿編的營了,因此在十個人當中設置三名士官實在密度太大,不符合這個時代的軍隊特征和實際情況。
荊海下了城頭,走進了臨時搭建起的營房,在他的口令聲中,已經提前吃過飯的九名士兵迅速起立站成了一排。
荊海掃視了一眼這些大多都已經經曆了上一場戰鬥的士兵,他的目光最後停留在一名剛剛補充進來不久的兩名新兵臉上,這目光讓兩名沒上過陣的菜鳥有點緊張。
荊海苦笑了一聲,深吸了一口氣準備訓話……??但是他並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他沒念過書,平時也並不以口舌見長,即便是原先做伍長的時候,除了訓練時規定好的口令之外他基本上不會多說半個字。
[?超多好看小說]??可是如今他得說話。
“……天快黑了,天一黑我們就上城關駐守――”
“我們的任務是防守城牆上的戊、己兩個垛口――”
“我們的職責是不讓城外那些豬自這兩個垛口上爬上來――”
“多餘的話沒有,還和往常一樣,聽我的命令,守穩自己的位置,就會無事――”
“沒有命令擅自往後跑的人會立即沒命――你們後麵將站著督戰隊,那幫混蛋都是去年年底在城裡殺人放火不眨眼的家夥,砍掉個把逃兵在他們連眼睛都不用眨!”
“死在城頭的人,將被追授朝廷正九品勳階的驍騎尉,他的家人將可以獲得五十畝田地,二十年內不用交糧納賦――”
“死在督戰隊手中的人,屁都沒有,死了白死――”
說到這裡,荊海深吸了一口氣,基本上他覺得應該說的話都說了――雖然這些事情士兵們基本都知道。
士兵們不知道的事情,荊海覺得自己也未必知道。
敵人有多麼凶狠,荊海自己也還沒有見過,上次遇上的那批敵軍太菜了,幾乎根本算不上強敵。
“聽明白沒有――”
荊海低吼了一聲。
“聽明白了――”
士兵們大致還算整齊有力地回答道。
有兩個略顯緊張的聲音慢了半拍,是那兩個新補充進來的兵。
荊海看了他們一眼,又看了看臉上帶著些許愧色的伍長,麵無表情地指著他們兩人道:“一會上了城牆,你們兩個人跟著我,不想把命丟掉的話跟緊一點……”
那兩個新兵的伍長虞飆頓時臉上紅了一下,大聲道:“報告――”
荊海衝著他點了點頭,示意他說話,虞飆甕聲甕氣地道:“還是我帶他們兩個――”
荊海想了想,搖了搖頭:“我來帶吧,你帶老兵,不是對你不放心,你說話不大清楚,新弟兄初次上陣緊張,可能會聽不清命令,城樓之上,這是性命攸關的大事……”
正說著,甲隊的隊監郝克己推門走了進來,身後還帶著一個麵相白淨留著兩撇八字胡卻穿著一身兵褂子的奇怪中年人。
“立正――敬禮!”
荊海喊口令道。
全體士兵立即平胸行軍禮,郝克己肅然還禮,他身後那人則手足無措地跟著行禮,隻是羅圈腿站不直,平胸禮也行得不成個樣子。
郝克己看著荊海問道:“訓話畢了?”
荊海點了點頭:“請隊監訓話――”
郝克己擺了擺手:“我是監軍官,不敢給弟兄們訓話,隊裡隻有梁隊頭才能給弟兄們訓話,這是規矩。大戰在即,我奉咱們巡檢大人和監事大人之命來看看大家,你們這個什是甲隊的主力,上次守城戰出了一個驍騎尉和六個雲騎尉,好好表現,全營第一個活的驍騎尉要是能出在咱們什,那可是極榮耀的事情,這位――”
他轉身介紹身後的那個中年兵道:“這位是營裡的文案,一會弟兄們有啥想給爹娘和兄弟姊妹留下的話,成了親的弟兄,有啥想給家裡人留下的話,都和他說,他會給大家寫下來……”
一開始他說勳階的時候,兩名新兵的臉色還很興奮,老兵卻都淡淡的;此刻他這讓留遺書的話一說出來,新兵的臉色頓時灰敗了起來,老兵卻仍然淡淡的。
(WWW.xiaoshubao.net?好看的小說)??郝克己做隊監已經有一個半月了,也經曆了一場戰鬥,對於這些菜鳥的心理已經摸得比較透了,他一臉笑容地道:“……在咱們行伍裡,這不是啥忌諱話,大將難免陣上亡,何況咱們這些兵犢子?每天做著的都是將腦袋夾在腋下的勾當,便沒那許多忌諱講究了,趙戌、曹九,不要繃著一張死人臉,沒啥大不了的,經過一陣下來的人都知道,隻要拚命殺人,被人殺的機會便不會太多,不過防備個萬一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