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的報告雖然並不能說明什麼,卻也不能不重視。自從穿越以來倒是也沒和什麼比較大的勢力結成過血海深仇,他殺人雖多卻主要是在那年當街平亂的時候,被他殺掉的那些人雖說也有幾個有家人,卻都並不是什麼有錢有勢的大家族,不可能組織起力量做出什麼對自己不利的事情。那些有力量對自己構成威脅的大家族在延州還算回事,一旦出了延州境內,在關東這種地方便一錢不值了,無論是其影響力還是實際操作能力都遠遠達不到這一點。
和自己有仇的人……除了高家等延州的土著,便是拓跋家了。
自己和黨項人之間的矛盾,其實算是民族矛盾和國家利益之爭的混合體,自己的存在乃是黨項人南下的最大威脅,今年秋季北征戰役之後,這種矛盾逐步升級,每個拓跋家的小孩都對自己恨得牙癢癢,因為今年冬天他們即將挨餓。以黨項人的綜合實力,派出一些殺手之類的團體來意圖將自己這個大威脅消滅在無形之中無疑是相當劃算的。
還有……便是朝廷。
作為中央朝廷,將一個未成形的藩鎮消滅在萌芽狀態也是很正常的思維模式。
不過……
消滅了自己,真的便消滅了正在崛起中的延州藩鎮麼?
自己領導下的延州藩鎮和其他地方藩鎮最大的不同之處便是在於沒有世襲的傳統,自己死掉了肯定會有其他地繼任。當然,誰來繼承是個大問題――目前自己的隊伍中確實缺乏一個威望和能力足以代替自己的角色,無論是沈宸還是魏遜都遠遠不夠班,至於一直作為自己副手存在的周正裕,或許可能成為一個妥協的結果登上節度使寶座,但是他的能力卻絕無可能真正掌握軍隊成為實權人物。
最重要的是,延州缺乏一個在沒有自己的情況下凝結文武兩方麵力量地人,協調文武之間地關係。這個工作貌似不難。實際上若不是自己特殊地出身。就連自己也很難做到這一點。
除掉自己或許不能直接消滅延州的新藩鎮,但是卻可能打斷甚至逆轉這個藩鎮的展進程。
從這一點來講,朝廷想除掉自己的可能性也不是不存在,問題在於――朝廷這麼做究竟能夠得到什麼好處。
自己的死固然會消弭掉一個未成形的藩鎮,但是同樣也讓剛剛形成的西北防禦體係再次變成一團亂麻,黨項地威脅剛剛被削弱了一部分,自己一死。朝廷方麵又該要開始為定難軍頭痛了。
若是要想穩定延州局勢,那麼朝廷唯一的選擇便是在征得折家的同意之後再動手除掉自己。這樣折家將出手接管延州的防務指揮,而文官將繼續把持延州本地的政權,作為外人的折家不可能和代表本地利益的文官進行直接衝突,這樣延州雖然沒有了自己,卻在文武雙方相互製約的情況下重新納入了朝廷地行政統轄內。(?小書包小說網網)
這是一個完全說得過去地邏輯,問題是――這是站在朝廷角度看待延州問題的思路,而不是站在折家角度看待延州問題的思路。朝廷對延州地情況或許會比較陌生。但是折從阮卻絕不陌生。折從阮十分清楚延州軍隊的實際情況。他了解這支軍隊對自己的忠誠度,也了解這支軍隊的戰鬥力。以折家的三千人馬,是絕對吃不下目前的延安團和廂兵甲團的。折禦卿雖然進入了自己的軍隊係統,目前仍然還算一個外人,魏遜代表的監軍係統對其始終保持著警惕和敵意,他想在軍隊內部做什麼小動作未免太難了些。
折從阮很清楚自己吃不掉延州,而折家軍和八路軍之間的內訌直接導致的就是實力相互損耗,將再難牽製定難軍的行動,最終受到威脅的將是折家的老根據地府州。折家這樣的外地人占據延州會更加令關中地方實力派警惕百倍。這樣的內訌折家得不到任何好處,反而隻會損害其自身的利益。
目前自己與折家所建立的聯盟並不是靠著親戚關係或結拜之情建立起的那種鬆散政治聯盟,將雙方捆綁在一起的是利益,建立在利益基礎上的聯盟隻有在利益不再存在的情況下才會漸漸消亡。但是隻要黨項人一天沒有徹底滅亡,府州就一天沒有安全感,這個根本的利益點沒有變化,折家是絕不會破壞雙方的聯盟的。
沒有折家的同意,朝廷不會在這個時候動自己,特彆是自己還並沒有體現出什麼重大的威脅潛力的情況下。讓一位堂堂的館閣學士禮部尚書來為自己授旌,這或許可以看做誘使自己進京的障眼法,但是人家是明確表明了的,即使自己不願意進京,也
何問題,不會影響到皇帝對自己的信任。郭威明白可能的顧慮和疑忌,也就是說自己即便是不肯進京,汴梁方麵也不會因此而對自己產生什麼偏見或不信任。
“不會是朝廷――”
坐在一旁的韓微緩緩搖著頭說出了他的看法。
他是今日上午前來拜元正的時候被李文革拉住幫忙分析事態的。
聽完李文革和康石頭的敘述,韓微根本沒有問出兩個人是否神經過敏太過於敏感了,畢竟除了在館驛門外轉悠的人稍微有點多這一點之外並沒有其他的佐證。韓微毫不猶豫便接受了兩個人的本能判斷,這實際上便是一種信任,是對這兩個人能力的判斷――李文革和康石頭都不是喜歡危言聳聽的人,更加不是那種沒事疑神疑鬼的人,這種兩軍陣前殺出來的人對危險有著本能的直覺反應,這是常人所不能理解的。
更何況館驛門口人多一點倒也無所謂,但是大年夜生這種情況就太過詭異了。
平常人這時候早就回家吃年夜飯了。誰會閒極無聊跑到館驛門口晃蕩?
康石頭昨夜抓回兩個人來審問,結果是兩個人都是陝州本地地無業遊民,這一番是受了陝州地頭某些黑勢力大佬的安排在這裡監視館驛的,據說這裡的黑老大私下裡做些販馬的黑市生意,李文革他們攜帶的一百匹貢馬引起了他們的注意――當然他們還不知道那是貢馬。
這個解釋並不能令人滿意,不過那兩個小毛賊無疑也並不知道更多的東西了,這一點連康石頭都能夠確認,這種級數地小角色是不可能知道太多事情地。他們完全可能是受人利用被人欺騙。從他們口中問不出更多地東西來了。
韓微的論斷令坐在一旁的呂端微感不自在。他輕咳了一聲道:“當然不會是朝廷,這種鬼蜮伎倆用來對付敵人都略顯下作,更何況是拿來對付朝廷大臣?”
韓微一笑:“……易直兄說的是其中一層原因,還有一層更直接一些,在陝州地麵上做這件事,皇帝和中書不可能不通過家父,畢竟家父剛剛調任京都不久。餘威尚在,陝州的官吏將,都是他老人家一手提攜上來的。朝廷要在陝州除掉懷仁將軍,若是不與家父知會,派來的人在陝州隻怕寸步難行,甚至會橫生許多誤會。若是知會了家父,家父便一定會提前知會愚兄弟,家兄現在就住在延州。懷仁將軍在陝州出事。難道家兄還有活路麼?”
“……再說……”
他沉吟了一陣道:“對方也未必便是意圖行刺……”
“這些監視館驛地人,畢竟一直隻是監視,還不曾真正動手做甚麼事情。對方目下的目的似乎還不是直接行刺。而是暗中監視隨時掌握將軍的動向,其最終目的雖然不好猜度,卻也未必一定是想要行刺。若真的是黨項人,那麼對將軍不利是肯定的,若是其他方麵的勢力麼,便不好說了,畢竟陝州還不是朝廷勢力完全掌控地地界,北漢派遣地人也在境內四處活動,也不排除是他們的可能!”
李文革倒是接受了他的說法,自己和康石頭都有些神經過敏,幾個監視館驛地眼線便令自己聯想到刺殺行動,有點武俠小說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