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特殊的水稻?
張公公的第一反應, 就是皇帝在開玩笑。
張公公從七歲起就跟著師父在內務府,也得以伺候過先帝的妃子。先帝的妃子和當今天子的那群“妃子”不同,那叫個姹紫嫣紅、爭奇鬥豔,她們的喜好,也是千奇百怪。
什麼顏體的書卷啦、南海的紅珊瑚啦、西方的夜明珠啦……喜歡什麼東西的妃子,張公公都見過。喜歡花兒草兒的妃子也不少,譬如先帝最寵愛的蘭妃,最喜歡的就是長在山間的鬼蘭, 張公公還親自托人去替蘭妃請過一株鬼蘭回宮呢!
可……名花異草那是名花異草,哪有人喜歡這天下隨處可見的水稻的呢?
這、這周公子的審美,還真是骨骼驚奇!
“皇上啊……”張公公抹了抹頭上的汗, 陪笑道,“皇上要找水稻?這……這……這到底是,多特殊的水稻?”
“朕要派你去找的, 統共有兩種……不, 三種水稻。”皇帝算了算, 道, “這第一種水稻, 在越南……”
“越南?”張公公一臉疑惑不解。
皇帝也懵了一下。他拿出紙筆比劃了一番。張公公這才恍然大悟:“哦……是占城。可占城隻是一個寡民的小國, 那兒的稻穀,當真有那麼珍貴?”
皇帝笑而不語,張公公又弓腰詢問道:“皇上, 這剩餘的兩種稻, 是哪裡的稻?”
“一個, 是一種不育的雄性水稻,一個……”
皇帝這樣那樣地交代了一番,張公公聽著,卻覺得滿腦子雲裡霧裡。皇帝想了想,又道:“你隻管按照描述上的稻穀去找就是。”
張公公諾諾點頭,道:“奴才這就啟程,不知這水稻,皇上何時需要?”
皇帝說:“這占城稻好找些,一年吧。”
整整一年時間,這也不算緊張!張公公聞言鬆了口氣,正在盤算著,皇帝又道:“不過另外兩種水稻要難找很多……”
張公公連忙表忠心:“奴才必將儘心竭力!”
見他如此忠誠,皇帝也很高興。他接著道:“沒事兒,大約要十年才能找到,你用二十年找到也成。總之,能找到就行。”
張公公:……
皇帝看他快要裂開的表情,撓了撓頭道:“還是太難了嗎?那……二十五年?”
張公公:……
二十五年!皇上這是要把他放逐邊疆了啊!
“不,皇上,”他努力地擠出一個笑容,“奴才,這,二十五年,時間實在是有點太長了……”
“你這麼積極用心,也是一件好事。”皇帝看他主動嫌時間長,更加高興了,甚至開始主動鼓勵他,“但是做事之前還是要估量自己的能力的。沒事,就二十五年!二十五年,你若是能找到它,朕大大有賞!”
張公公:……
他看起來笑中要帶淚了。
周遜看著皇上與張公公的精彩攻防,咳了一聲。皇帝聞言立刻看了過來,擔憂道:“你怎麼了?是不是受潮了?”
殿下的張公公:?
受潮?這……應當是受涼吧?他在心底裡,覺得皇帝這用詞莫名詭異。
周遜在皇帝耳邊耳語幾句。皇帝露出了恍然大悟一般的神色,又道:“各地若有勞改中的犯人,找那些聽話懂事的,也讓他們去田裡找,每年都找。若是能找到朕描述的那些稻穀,朕不僅赦免他的罪,還封他為……”
他想了想,斬釘截鐵道:“稻聖!”
“而你,朕也重重有賞!”
“奴才……”皇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張公公含著淚道,“奴才必將儘心竭力!”
皇上笑了:“彆感動了,下去吧,看你,淚花都感動出來了。”
張公公努力吞下淚花,說了一聲“是”。
張公公退下,在他離開後。皇帝立刻便轉向周遜,緊張道:“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周遜搖搖頭。皇帝這才鬆了一口氣道:“哦,那好,小李子!”
小李子從殿下跑來,皇帝吩咐他:“去給先生端杯熱水來。”
周遜:……
“多喝熱水。”皇帝對他露出一個牙齒發光的笑容。
周遜捧著熱水喝,見皇帝在他身邊欲言又止半天,他低聲道:“皇上是有什麼話要說嗎?”
皇帝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怎麼又被你看出來了,先生真是洞若觀火,其實……”
“是關於先生職位的事情。”他道。
周遜一怔。皇帝抓了抓頭道:“其實這個,之前,唉,我也一直沒想過這事兒。如果不是謝正卿提起了,我……先生。”
他小心翼翼地看著他:“你在宮裡,沒受委屈吧?”
他問他,有沒有受委屈?
那個總是粗枝大葉、總是大大咧咧、總是歡歡喜喜的人……
居然……
周遜心中一時有些酸澀難言,他過了許久才道:“皇上怎麼會覺得我受委屈?”
“宮裡人老是覺得,你是我的男寵。你雖然嘴上不說,但我知道,你很不喜歡這樣對吧?”周遜剛要張口回應,皇上便繼續道,“我是個大大咧咧的人,可你不一樣,你那麼驕傲又聰明,肯定不喜歡這樣……”
有一個人,他粗枝大葉,他對自己的很多事情都不大上心,卻想要守護另一個人的細膩的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