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這些素淨的花,洛周周知道墓地應該快到了。
楚封將車停在一處規模稍大的花鋪前,將店裡所有的黃玫瑰一掃而空。
鋪主樂得合不攏嘴,一趟趟地將花往車後座搬,塞得滿滿當當。
車輛重新啟動時,洛周周看著後座堆得小山似的黃玫瑰,心裡也沉重起來。
過了幾分鐘,眼前出現豪華恢弘的墓地大門。
這是埃內夏最大規模的公墓,車道兩旁精心修建的花木,還有遠處風格各異的棲息小亭,讓人疑心到了某處風景區。
跑車順著車道蜿蜒向上,停在了一處墓園旁。
這是處單獨的小墓園,修建得格外漂亮,每座墓碑都是用上佳的漢白玉做成,打磨得很光滑。
墓園入口還立了座字碑。
“二十八顆星星,永遠照耀著聯盟——卡爾加”
洛周周驚訝地發現,這些字居然是卡爾加總統親筆題寫的。
楚封下了車,拉開後座車門,開始將黃玫瑰往裡抱,再一束束放在每座墓碑前。
洛周周也默默地抱起花,和他分頭兩邊各自擺放。
當二十八束鮮花都擺好後,楚封在每座墓碑前都停頓片刻,與照片上那些微笑的青年相互凝視。
洛周周沒有出聲,他知道,楚封正在心裡和他們問候。
楚封最後走到中間一處墓碑前,半蹲下去,伸出手,輕輕拍了拍碑麵。
洛周周在一旁瞧見,墓碑上的照片裡,是個笑得露出兩排白牙的年輕人,而雕刻在正中的名字,顯示他叫做王均。
原來他就是楚封最好的朋友,王素的哥哥王均。
楚封在王均墓前呆了很久才起身。
他慢慢走到洛周周身邊,靠著一棵鬆木,拿出了那個從不離身的銀質打火機。
然後用另一隻手在兜裡摸了摸。
像是突然想起什麼,歎了口氣,又將手取了出來。
洛周周想起他給柳叔說已經戒煙的事,估計他現在心情不大好,這個舉動是在下意識地掏煙。
“那年我還在地下拳場打拳,王均跑來找我,讓我陪他去麵試,說聯盟軍校要在貝亞爾鐸招收一批alpha學員,畢業後進入特種部隊。結果麵試的時候,考官把我也看上了,於是我們兩個都進了軍校,也結識了一群同窗好友。”
也不知道是在講給洛周周,還是講給自己,楚封突然開口。
“在軍校的時候,我們一共三十名學員,卻分成了水火不容的兩批。一批是以陳思翰為首,來自埃內夏的小少爺們,另一批就是以我和王均為首的貝亞爾鐸狼崽子。我們互相看不慣,經常晚飯後就去軍校外麵大乾一場。”
“卡爾加總統那時候是軍校的名譽校長,時不時會來視察一趟,還親自為我們調解過。“
說完這段話,楚封停了下來。
他的視線落得很遠,像是陷入了某段回憶,臉色很柔和,帶著淡淡的笑意。
“畢業以後,我們又進了同一支軍隊,仍然說打就打,被長官懲罰了無數次。好在隻要是出任務,兩方都互相扶持,生死與共。不過就算你剛拉著我躲了次子彈,回去後打架,拳頭朝著對方也毫不手軟。”
楚封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的表情總是淡淡的,就算是笑,也是很淺的一抹,猶如周遭裹了一層薄冰。
洛周周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露出這樣開懷的笑,像夏日山風吹過,薄冰瞬間融化。
英俊且明朗,讓人看得移不開眼。
楚封漸漸收起了笑容,神情恢複平常的樣子。
他垂頭看著掌心的打火機,用拇指摩挲著,說:“那次任務,是獲得了奧林真理教逃亡首犯的藏身點,思翰因為生病沒去,所以躲過一劫。而我……”
沉默片刻後,他接著說:“死的應該是我,而不是他——”
洛周周聽到這裡,心裡一驚,他猛然出聲,打斷了楚封剩下的話:“你胡說。”
“周周你不明白,躺在這裡的本該就是我——”
洛周周看了眼那群墓碑,捂住耳朵大聲道:“我不想聽,我生氣了。”
楚封抬頭看向他。
洛周周嘴唇緊抿著,微微下撇,臉上是一種執拗的神情。
“我生氣了。”他再次認真重複,“你讓我很不舒服。”
楚封默默看了他片刻,拉下他捂著耳朵的手,啞聲道:“周周對不起,我的確在胡說。”
洛周周在聽楚封說他應該躺在墓裡時,心裡突然就一陣恐慌。
楚封不是吸血鬼,當他躺在那裡麵時,就是真的死了。
再也沒有生命,變成一具既不能說話也不能行走,冷冰冰的骨架。
“我就隨便說說,不要當真,我錯了。”楚封又說。
洛周周猶豫了下道:“這次我可以原諒你,但是你以後不要再這樣了。”
“好的,以後絕不這樣。”沉默了一瞬,楚封回道。
說完,他揉揉洛周周的頭發,轉身就往墓園外走。
走出兩步後,舉起右手在頭側,往前招了招,朗聲道:“走,下山回家。”
洛周周愕然看著那挺拔的背影,幾秒後才回過神,趕緊追了上去。
回到埃內夏時,天已經快黑了。
兩人隨便在一家餐廳吃了點東西後,楚封就將洛周周送回了將軍府。
“明天你還能來接我嗎?”站在彆墅旁,洛周周仰著頭問他。
楚封說:“明天不接你。”
“那我去接你行不行?”
“也不行。”
洛周周失落地閉上嘴。
“明天我不接你,你也不用接我。沒猜錯的話,明晚我們自然就能見麵。”
“是嗎?”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楚封伸手點了點他的鼻子,“我說明晚能見到就能見到。”
洛周周聽到這話,心情又好了起來。
“回去吧,我看著你回去。”楚封說。
“好吧,那再見了。”洛周周將懷裡的烏龜盒摟緊,慢吞吞地往家走。
走了一段距離後,他又停住腳步,回頭看向楚封。
楚封斜斜靠在跑車旁,影子被路燈拉得很長,看上去孤單又蕭索。
他的臉部掩映在樹葉陰影裡,看不清楚表情,但洛周周知道他正看著自己。
洛周周心裡突然湧上來一股酸澀和不舍,眼眶都微微發熱。
他調轉方向,又對著楚封奔跑過去。
他的腳步很急切,頭發在夜風中舒展開,鞋盒的兩隻烏龜被顛得砰砰作響。
楚封本來一動不動地靠在車上,也站直身體,張開手臂,將一頭紮進懷中的洛周周緊緊摟住。
“等一下。”片刻後,洛周周掙脫出來,退後兩步。
他將懷裡的烏龜盒子放到地上,難得靦腆地小聲說道:“盒子硌著我肚子了。”
說完,又上前抱住楚封的腰。
見楚封沒有動作,又默默地拿起他的手,擱在自己背上。
楚封收緊手臂,低頭在那柔軟的發頂上落下輕輕的一吻。
“其實我很慶幸,那裡麵躺著的不是你。”洛周周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