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博瞻好奇得不行,招呼來助理,問:“剛剛有什麼車進VIP停車場了嗎?就最近這段時間。”
“過去一個小時內嗎?”助理說,“董事長稍等,我聯係安保處,為您調一下那邊的行車記錄。”
“那麼麻煩?”裴博瞻蹙眉,“算了,彆調了,就這樣吧。”
裴燎也快三十了,隻要不被人詐騙拋屍野外,他根本懶得管。
當然,前提是不能沒腦子,做出對不起集團的事。
比如長了個戀愛腦,偷家裡的東西往外送,那他一定會用皮帶把人抽進ICU。
裴博瞻幻想完那個場麵,又自覺荒謬地笑起來。
哎,最近真是閒的,胡思亂想什麼呢?
他裴博瞻的兒子怎麼可能是戀愛腦?
喜歡男人的概率,都比當戀愛腦的可能性大!
裴董事長器宇軒昂地走在大廳,絲毫沒有意識到手拎公文包重量的減輕。
而另一邊,不可能喜歡男人也不可能是戀愛腦的裴博瞻兒子趴在黑色SUV車窗外,神秘兮兮掏出口袋裡的香水:“你看看,適不適合當車載香?”
“這不是下季度的新品嗎?哪兒來的?”夏澈肉眼可見地開心,“很適合,正好不用搶了。”
“客戶給的,裴董用不著。”裴燎睜眼說瞎話。
夏澈沒起疑,心情頗好地為他打開車門:“上來吧。”
庫裡南駕駛位這邊能控製兩邊正副駕車門自動開合,不用下車
,很方便。
裴燎卻把門合上,坐到了後座:“確實是感冒了,我離你遠點。”
夏澈愣了下,似有些出乎意料。
還以為這缺德祖宗會見縫插針傳染給他,沒想到真那麼……體貼?
嘶。
用體貼形容裴燎,真是好不恰當。
他甩甩頭,把那股奇怪的心情甩出去,專心開車。
前兩天他們一起上下班,車裡都會充斥各種公事對話,或者不太和諧的鬥嘴。
今天車內安靜如雞,還讓人有些不習慣。
少爺沒精打采仰躺在後座,哪還有上周趾高氣揚的樣子?
整個人簡直頹成了落水流浪狗,一動也不動。
夏澈怕出事,連忙喊了兩聲,得到困倦的回應後才放下心,降緩車速:“沒事,睡吧。”
“到了喊我。”裴燎囫圇應完,抱著胳膊沉沉睡去。
夏澈趁等紅燈,脫下外套精準扔在他身上,才繼續開接下來的路。
路不遠,沒十分鐘,他們就安全抵達小區。
好巧不巧,一通遲到的通訊也在這時打了過來。
夏澈有意讓後麵那人多睡會兒,悄然拿手機下車,倚靠在車尾,接通電話:“爸。”
“小澈,我上午沒看到你打電話,不好意思啊。”張彬語氣溫和,帶著份不易察覺的刻意。
夏澈沉默兩秒,笑道:“沒事兒,就提醒你們注意身體。”
“讓你掛心了,我和你媽挺好的。”張彬也笑,“你那怎麼樣?”
“還不錯,正常上班。”
“唉,你從來不讓我們操心,就是你哥哥……”
果然,張彬這通電話目的和張翼年掛鉤。
夏澈有些疲憊:“您說。”
“翼年他辭職了,想換份工作,真能鬨騰。”張彬說,“你哥哥能力不高,我們對他期望低,活得開心就行,想換就換吧。”
夏澈聽膩了這些話,熟稔回道:“哪裡,哥還是有很多優點的。”
張彬樂嗬道:“他就是什麼都會,樣樣不精。不過這也行,起碼各行各業都有機會嘗試。小澈,你那有什麼門路嗎?可以的話給你哥搭個橋,讓他隨便闖闖。”
夏澈蹙眉,直言勸阻:“我這邊找了關係可不是‘隨便’能應付的,要乾就全力以赴,之前十來個工作都草草了之,甚至沒有好聚好散。爸,不能總這樣。”
“我知道,我知道你費心。”張彬尬笑幾聲,“翼年性格太直了,他就是受不了職場那些虛偽的東西,所以換的勤,你多擔待,他去哪都行,能力沒什麼問題,乾啥不是乾?”
夏澈心道能力可真是太有問題了。
張翼年前十幾份工作季度總結表他都看過,KPI達到30%的都罕見,如此履曆,哪有單位願意要他?
“爸,這個真的有難度。”夏澈狠下心說,“我手裡人脈也是有限的,能力不夠,實在不能讓哥多嘗試幾次不同人生。”
即便全力壓製,末尾還是不自覺用了點陰陽怪氣的調子。
張彬那邊安靜了好久。
再傳來,甚至帶上了些祈求:“小澈,你就費點心幫他最後一次吧,你也知道,這個社會就是看背景關係,我們沒啥用,翼年沒有關係幫襯,就那麼埋沒實在太可惜了。你看你能不能抽空回一趟申城?爸爸給你報銷機票。”
夏澈聽完,氣得呼吸都不穩了。
為什麼這兩人怎麼都看不清,張翼年到底是騾子是馬,這些年還不明顯嗎?
可張彬懇求是真,實在說不出冷硬的拒絕。
因為這夫妻倆是真覺得夏澈很厲害,也是真覺得張翼年有救,濾鏡強的打不碎。
就在快心軟的時候,一道虛弱的呼喚打斷了他感情遞進。
“夏澈。”
裴燎裹著他的外套,雙手扒窗戶,額心抵在手背上,說著虛脫無力的話,吐字卻鎮靜平穩,有種活不過來的腔調:“夏澈,夏澈,我要死了。”
哦喲哦喲,要死了?那可是大事!
夏澈顧不上掛電話,趕忙走過去:“怎麼了?”
裴燎費力抬起頭,眼睛懨懨半眯著,冷靜陳述:“夏澈,我太陽穴好疼,像一千個容嬤嬤同時紮一個紫薇。”
夏澈:“。”
你小子以前不少看瓊瑤劇啊?
他懶得吐槽這人比喻水平,望著他泛紅的臉頰,聲音緊繃:“你發燒了?”
“嗯?”裴燎才反應過來,遲鈍地摸自己腦門,“哦,好像是有一點。”
“隻有一點嗎?”夏澈抬起胳膊,兩指並攏,落在他額頭上。
下一秒,聲調驟然拔高:“你他媽管這叫一點?!”
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廢物少爺能摸出來個屁?還有一點?再多一點這人就要全身沸騰殺菌了好嗎?!
“爸我這邊有點關乎人命的大事,回頭再聯係。”他匆匆撂下一句,迅速掛斷,緊接著撥通另一個號碼。
裴燎半死不活吊在車窗上:“你在辦公嗎?你彆工作了,你先救一下我,這車出人命後轉賣二手跌價很厲害的。”
夏澈:“……”
“我覺得你腦子確實需要高燒徹底殺個菌。”他冷聲道,“安靜點,我在聯係醫生上門。”
裴燎閉嘴懂事了幾秒,沒一會兒又張開:“不接電話嗎?哪個醫生敢不接你的電話?沒有醫德,你投訴他。”
夏澈忍無可忍:“你真的很吵,能不能閉嘴!”
真凶。
裴燎努力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把腦袋縮回車內,默默躺平:“哦。”
夏澈沒搭理,打完電話轉身撈人,才發現某人生氣了。
真是給慣的,還有臉生氣?
他不跟病號計較,打開車門,單手叉腰靠在門框上:“走吧,醫生二十分鐘後到。彆給我耍脾氣,不然我丟你在這兒自生自滅。”
裴燎不至於真那麼幼稚,評估完自己橫死
勞斯萊斯的可能性,坐在椅子上忍辱負重地朝他伸出手:“扶我一把。”
夏澈垂下眸子,視線輕掃那隻被裹在黑手套內漂亮的手,淡淡開口:“剛剛還沒帶手套,這是氣到不想碰我?”
裴燎搖搖頭,又點點頭。
是不想碰,但不是生氣,是怕傳染。
自己現在就像個大號病毒,隨時可能爆炸,波及身邊人。
可這又不好給夏澈說,他語言技能沒點全,從小就缺乏直抒胸臆、表達感想的能力,根本不會解釋。
所以不理解其中含義的夏澈冷下臉:“摘了。”
“不。”裴燎不肯。
“裴燎,我沒在跟你商量。”
裴燎這副模樣又讓夏澈想起七年前被丟掉的外套和藥,霎時間,特彆厭煩裴燎這種劃分界限的舉措。
原來並沒有遺忘,更沒有原諒,他高估了自己的肚量。
就像自以為愈合的傷疤覺出痛,才發現裡麵還有尚未挑出的刺。
裴燎被他忽然冷硬煩悶的語氣弄得愣住,好半天過去,猝不及防紅了眼睛。
夏澈:“。”
夏澈一秒慌神:“不許哭!!”
真是怕了這人!
裴燎咬著牙關:“嗯,在忍。”
“你真是我活祖宗。”夏澈煩躁地揉亂頭發,掌心向上,對他伸出手,“就這樣吧,扶著,上樓。”
裴燎卻沒立刻握上去。
遲疑片刻,小心翼翼彎下脖頸,滾燙的側臉埋進他掌心,有氣無力道:“你彆生氣。”
夏澈全身像被電到了,震在原地。
他忍不住問:“你知道我為什麼生氣?”
裴燎誠實搖頭:“不知道,但你彆生氣。”
“裴燎你……操。”夏澈破功,這回切切實實,真被氣笑了,“少爺,你以前生病也這麼折磨人嗎?”
裴燎臉貼著他冰冷的手:“以前?上次?”
上次,也就是七年前。
夏澈耐心想聽八卦,裴燎卻卡了殼,表情空洞無神,不言不語。
他忍不住催促:“喂。”
“夏澈,”裴燎低喚一聲,同時,左邊眼眶猛掉眼淚。
夏澈直接炸毛:“不是說好忍著嗎!”
“這個忍不住。”裴燎握住他手腕,力氣大得完全不像病人。
夏澈掙紮不開,被迫單手趴在車頂:“你再念,我就要對我名字ptsd了。”
裴燎沒應,安靜掉眼淚。
夏澈終於發現不對勁:“咋回事?想到不好的東西了?”
裴燎一手扣住他手,一手抓他衣角,生怕他跑了,聲音壓得很低:“對不起。”
“怎麼……突、突然道歉?”夏澈迷茫又無措。
裴燎握住他手,放在唇邊親了一口——隻是嘴唇和皮膚簡單的摩挲觸碰,比起親,更像大型犬試圖討好人的笨拙方式。
“上次生病,對不起。”他的難過溢於言表,沮喪道,“對不起,弄丟了你買給我的藥。”
夏澈試圖抽回的手僵在半空。
“……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