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女士有自己的人生追求,結婚生孩子是在家庭逼壓下的迫不得已,所以一開始對裴燎沒有很多的感情,生下來養好身體就去了國外繼續學業,把裴燎扔給裴博瞻和家裡人帶。
裴博瞻不會帶小孩,沒善心沒良心更沒耐心,直接按照繼承人的方式撫養。
初中之前,裴燎的生活完全沒有娛樂休閒,學校以外的地方不是補課就是學技能,大半時間都耗費在臥室上麵的訓練室裡。
“他七歲那年我才回國。”卓女士苦笑搖頭,“回來後相處一陣子,我發現我兒子被裴博瞻養得一塌糊塗——當然,我沒有資格說他,我也是撂了所有擔子走人的不負責母親。”
她生裴燎後小肚子一直回不去,頭發大把大把掉,引以為傲的身材外貌就這麼毀了,最開始可以說是非常厭煩裴燎,走的那天沒有絲毫不舍。
回國後裴燎跟她不熟,但很客氣,沒有怨恨更沒有譴責,生疏得還不如陌生人。
“他完全不會說話了。”卓女士把一瓶木質香香水放在他掌心,難過道,“京城冬天那麼冷,他因為沒按時完成作業,被裴博瞻罰到門口跪在樓梯上抄寫,就穿了那麼一身單薄的睡衣,膝蓋和手差點凍到壞死,抄完當天就高燒了。”
“但是就那樣,他都沒給我們說一個字,帶著高燒上學兩天,還是最後暈到在操場,老師打電話給我,我才知道這件事。”
“你知道我去醫院問他為什麼不給媽媽說,他怎麼回答的嗎?”卓女士歎氣,“他說:‘對不起母親,我不是有意添麻煩的,我以為這種事情我可以解決,沒有說的必要。’”
都說子女在父母麵前永遠是小孩,徹底成熟的少之又少,三四十歲的成年人都不見得有添麻煩的想法,而說出這句話的裴燎不過七歲。
裴燎一開始也不是這樣。
早先壓力太大、學得太多的時候,他也試過和裴博瞻好好交流。
他拿著一堆國際國家獎來到裴博瞻麵前問過:“爸爸,我可以不學奧數了嗎?我不太喜歡羽毛球,可以改成樂器嗎?”
裴博瞻當時怎麼回答的?
裴博瞻說:“這些大多不是我的意思,我隻需要你學好經商就行。裴燎,你沒有選擇權,我也沒有,下次這樣的廢話就不要說了。”
裴燎每次的抱怨都是再一次提醒裴博瞻:你什麼都做不了。
他不想聽到這樣的負能量,也不想在兒子麵前承認自己的無能,隻能每次都無視,用“父權”否定裴燎的所有想法。
裴燎用了很久才知道哪些被稱之為廢話。
沒有人在意他的喜怒哀樂,沒有人在意他的心情,也沒有人在意他的想與不想……他的任務就是把那些人安排的一切做到最好,除了“我完成了”,其他都是廢話。
他習慣了不跟任何人溝通,酸甜苦辣都往肚子裡咽,被父親罵、被祖父打、被誤會也不說,幼時最喜歡的時光,是晚上十二點到早上六點的六個小時睡眠。
卓女士剛見到他還以為孩子是自閉症,谘詢過心理醫生才發現並非如此。
“他這種情況,上了中學才好點,本來跟個木偶一樣接受家裡的擺布,中學竟然也知道反抗了,就好像人生有了方向和目標,真是很讓我驚喜。”
“大概終於遇到了特彆特彆喜歡的東西吧。”
為人父母的愧疚越攢越多,現在隻要裴燎能開心,她會竭力支持對方的一切。
裴博瞻這些年態度軟化也是出於這個原因,人年紀大了,總喜歡多愁善感,為以前各種事後悔。
夏澈握緊香水瓶,指腹用力到泛白,注意力全在前半段事情上,沒怎麼在意卓女士最後兩句話。
原來這些年裴燎說跟在他身後覺不到痛是真的,麻木的人還要怎麼痛?
滿屋清新空氣儘數化為辛辣的催化劑,將心臟折磨成血肉模糊的廢墟。
麵對傷心的母親,他什麼也沒說,因為找不到評價的立場,沒有資格替裴燎申訴這件事。
未經他人苦,就算關係再親密,也不可以代替當事人討伐或原諒,不管是安慰還是譴責,都不該由他決定。
夏澈能做的隻有一個竭儘全力的擁抱。
好在卓女士也沒想過要他回答。
“我就知道這款香適合你。”卓女士將樣品對他噴了一下,自然而然地岔開話題,“我們去二樓看看嗎?Levi臥室裡有很多小時候的照片哦,特彆可愛!”
“我……”夏澈第一次婉拒這位長輩,“抱歉阿姨,我想等有時間,和裴燎一起去。”
卓女士沒有半點被拒絕的不悅,反而加深了笑容:“我有猜到你會這麼回答哦。那麼我們現在回去吧,Levi半小時沒見你,估計要瘋了。”
不得不說,卓女士很了解親兒子。
兩人回到主廳,裴燎滿臉陰鬱坐在沙發上散發冷氣,方圓十米沒有一個活口。
等看到夏澈,表情瞬間烏雲轉晴,周身環繞著三米陽光大步走來:“你們去哪兒了?”
“去參觀了我的調香室。放心,沒去你的地盤,你們要去自己去哦~”卓女士張開雙臂擁抱他一下,開開心心離開了。
裴燎俯下身,在夏澈耳邊輕嗅:“好香。”
這旁若無人的親昵嚇到了夏澈,連忙後退
兩步,見沒人發現才放下心:“那你該稱讚你媽媽的技術水平。”
“單獨聞不出來。”裴燎坦誠地搖頭,“這些在你身上才香。”
夏澈悶笑一聲:“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甜呢?”
“怎麼樣算‘甜’?”裴燎蹙眉,“Asher那樣的嬌氣金毛撒嬌藍眼怪?你喜歡那種?”
夏澈挑了下眉:“不喜歡Asher。”
原來裴嬌嬌還沒意識到自己的潛質。
裴燎眉頭舒展開:“我媽給你說什麼了?你想去我房間?”
“說實話嗎?”夏澈視線一寸寸描摹過他的眉眼,“想。”
“那等吃完飯……”
“可以現在嗎?”
裴燎愣了下:“什麼?”
“可以現在去嗎?”夏澈一手掛在口袋上,抬起另一隻手,指尖懸在他鼻尖前,隔著灼熱的空氣滑落而下,在裴博瞻看過來的時候,借由裴燎肩膀遮擋,精準點上怦然跳動的心口。
很燙。
他蜷起指關節,鑽進襯衫兩個扣子之間勾住,輕輕拉拽。
裴燎往前走了一步,兩人鞋尖碰撞在一起,像一觸即分的吻。
“裴燎!”裴博瞻大聲道,“你在乾什麼?還不過來開酒?”
明明夏澈和裴燎都在這兒,他卻隻吼裴燎,裴董對夏澈的喜愛程度可見一斑。
裴燎蹙眉,跟夏澈小聲抱怨:“他好凶。”
“那你跟我走吧。”夏澈誘哄,“我不凶你。”
裴燎垂下眸子,抓住他手腕:“大庭廣眾之下拐人真的好嗎?”
“我哪有。”夏澈默笑一聲,嗓音低得宛若被香水灌醉,“我隻是想抱一下。”
裴燎撩起眼睫,瞳孔肉眼可見地緊縮,不太理解他的話。
夏澈便說白了。
“想要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