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睡得好,顧裕生一整天心情都不錯。
懶得搭理神經兮兮的陸厝。
剛吃飯的時候,那人的眼神,就特高深莫測,不知道腦殼裡都在想些什麼。
還沒等他跟人好好聊聊,對方就開始打嗬欠,說要去睡覺。
也罷。
顧裕生本想跟人探討之後的打算,超市那邊的兼職幾天沒去,估計已經要丟了,那下一步得抓緊時間回學校,尤其是美術生,這麼久的時間沒有進行繪畫練習,即使天賦再好,也會被上蒼收走。
等人睡醒後再說吧。
顧裕生認認真真地整理著冰箱。
他買的這個房子是小三室,說有主臥次臥,其實麵積也差不了多少,非要比較的話,就是主臥連接陽台,而陽台側麵的小門連接一片菜園。
種了點瓜果蔬菜啥的,飯做一半的時候,擰顆蔥拽倆小番茄,都很方便。
白天可以在躺椅上曬太陽,被曬得臉頰發燙,不知不覺間沉入短暫的夢鄉。
如果晚上被叫出去照料受傷的小受,回來後睡不著,就會等著下午最好的光線降臨,來悄咪咪地打一個盹。
這小日子想想,挺美的。
手機在桌子上震動了下,差點掉到地上。
是豆豆那邊傳來的消息。
他惦記著那個被傅明灼記恨的少年,不放心,就嘗試著托人家打聽下,沒想到還真問出來了,說傅明寒最近是談了個小情兒,出雙入對的,特黏糊。
“也是我們美院的!”
顧裕生頓了下,渣攻們是一個圈子也就罷了,畢竟總裁明星富一代,的確容易扯上關係,也容易作者摩拳擦掌開聯動文,但為什麼小受們也都在一個學校啊?他怎麼不記得火葬場文流行藝術生受了?
“名字叫白夢星,”豆豆那邊繼續道,“大三,家境似乎不算好,人品很不錯!同學們對他的評價都很高,說唯一的缺點就是太善良,太心軟了。”
顧裕生的指尖,停在白夢星這三個字上麵。
有點眼熟。
指尖繼續劃過微涼的屏幕,移到了“心軟”上。
心軟沒有什麼問題。
在遭遇世界的諸多苦難後,依然能夠為他人落淚,為雨後的透明花瓣而欣喜,為母貓舔舐幼子的親昵所動情。
他覺得挺好的。
“那白夢星現在呢?”
豆豆回得很快:“在學校呀,不過好像受了點驚嚇,請了兩天假。”
顧裕生追問道:“手有問題嗎?”
“沒吧,今天早上還正常去上課了呢。”
顧裕生的心終於放回了肚子裡。
“謝謝你呀。”
“沒事,上次也麻煩你幫我的忙了,”豆豆發了個表情包,語氣都帶上了波浪號,“我現在和晏飛還挺幸福~”
極其嬌羞。
顧裕生:“……哦,那就好。”
突
然有了點工作的動力。
不知道為啥,不管是看到身邊人的分分合合,還是經曆渣攻賤受的恨海情天,感情方麵,他都會立馬無欲無求,轉而對知識充滿了迫切的渴望!
診所好幾天都沒過去了!
雖然目前還賺不了什麼錢,但毗鄰居民區,有客源,給人看個頭疼腦熱的很方便,特穩定。
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裡嘛。
顧裕生喜歡規劃,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條,現在的收入來源主要有四個,財大氣粗的渣攻和偶爾的賤受,那個大平層的房租,家族醫院的分紅,以及這個小小的診所。
不知道渣攻賤受們的劇情還能走多久,顧裕生其實思考過,要是他們全部走到了大結局,也就是美美he,自己是否還會繼續留在這個世界。
直到有次,他見到了個不認識的渣攻。
名字完全沒有印象!
顧裕生才明白過來,這個世界,除了那幾個主角之外,還存在好多好多的npc。
那也就是說,他的助攻任務,似乎還路漫漫其修遠兮,望不到儘頭。
但前三者再怎麼賺錢,他也不會放棄這個診所,因為隻有這個,是純粹靠自己手藝吃飯的,踏實。
秋意蕭瑟,顧裕生蹲著打開最下麵的鎖,然後往上拉起卷簾門。
“嘩啦——”
老式家屬院附近嘛,都是紅磚結構的五層樓房,這種底樓的商鋪也是有點年代的設計。
開窗,通風,給窗台的綠蘿文竹澆水,又切了枚檸檬泡杯子裡。
一切都收拾得差不多了,顧裕生坐在診台後麵,專心地檢查自己之前的工作手冊。
這兩天天冷,老人小孩不少感冒的,得再整理下這類藥品,以及陸厝那邊,還得麻煩豆豆幫他打聽下,被開除到底是什麼情況。
陸續有人進門。
“顧醫生啊,昨天都沒見著你,我還是跑很遠才去量的血壓……”
“我家孩子咳嗽得厲害,怎麼回事呀?”
“大夫,您這裡賣計生用品嗎?”
忙得顧裕生連水都忘喝啦。
他之前有心招募位藥劑師,一方麵能幫忙打下手,另一方麵也是實在有點寂寞。
來到這個世界後,他沒交到朋友。
最早是因為不敢相信,然後是逐漸適應,最後是不想涉足其中,所以陸厝的出現,猛然打亂了自己的計劃。
那麼,如果陸厝將來回到學校了呢。
思緒被人突然喚回。
“醫生,我能進來嗎?”
很輕的詢問聲。
顧裕生順著抬頭,看到一個瘦瘦小小的少年,站在診所的門口,局促地拎著個禮盒。
有點眼熟。
下一秒,顧裕生睜大了眼睛。
這不是白夢星嗎!
他曾經在賓館有過一麵之緣,記得他是怎麼紅著臉依偎在傅明寒的懷裡,一臉羞赧的模樣。
早上剛拜托過豆豆查人家,顧裕生這會兒就心虛:“你好,請進。”
咳嗽兩聲,抓住杯子喝了口,才發現水都涼了。
白夢星餘光輕掃,似乎確定屋內外都沒什麼人後,才低著頭走了進來,坐在了顧裕生的對麵。
“我是來跟你道謝的。”
外麵冷,少年身上就穿個淺色毛衣,鬆鬆垮垮地罩著纖細的身體,令他看起來脆弱又孤獨。
顧裕生沒回答,靜靜地等著對方。
白夢星咬住自己的下唇,連著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抓住了點稀薄的勇氣一般,仰起臉,睜大雙布滿血絲的雙眼。
“那天是因為你,所以傅總才把我放了,所以,不過來說一句謝謝,我真的過意不去。”
說著他就站起身來,端端正正地鞠了個躬。
“我也沒什麼回報的,這是我之前在國外買的紅酒,不嫌棄的話,請嘗嘗。”
顧裕生忙伸手給人扶住:“沒關係……並且,我也沒做什麼。”
“我都聽到了,那天你和傅總通電話,勸說他不要碰我的手,說這樣的話……明寒也會傷心的。”
最後的那個人名,被白夢星咬得很輕。
因為,是從天而降一般的心上人啊。
他就像做夢一樣,擁有幸福到暈眩的戀情,傅明寒雖然在床上有點粗暴,但偶爾心情不錯的時候,會抱著他說話,摩挲著少年柔滑的臉頰,語氣溫柔得仿佛他們是真正的戀人。
他們出國看煙花,白夢星攢了很久的錢,高高興興地買了紅酒,做為彼此夜晚的禮物。
直到傅明寒突然懊惱地一抓頭發:“糟,我忘記跟我哥說了。”
白夢星的臉還埋在枕頭裡,酸泛得壓根爬不起來。
“快走!”傅明寒單腿跳下床,慌亂地係著皮帶,“這裡沒有信號……該死!我怎麼什麼都忘了!快點穿好!”
他隨手扯下一件外套,劈手砸向了白夢星,堅硬的紐扣刮過臉頰,帶來不真實的冰涼感。
白夢星呆呆地摸了下自己的臉。
過了幾秒,才流出了血來。
夢幻的美麗泡泡啊,啪地一下,就破了。
森嚴奢華的傅家彆墅裡,他被按在地上,額頭蹭著冷冰冰的地板,隻能從餘光裡瞥到男人的皮鞋。
傅明灼用鞋尖,挑起了白夢星的臉。
“這就是勾引我弟弟的賤貨?”
嘲諷的語氣裡,還夾雜了恨意。
“把他的手給我砸了。”
不——
白夢星的大腦一片空白,掙紮得像砧板上被逆著刮鱗的活魚,而傅明寒的聲音則在外麵響起:
“哥,我餓了,你怎麼還不帶我出去吃飯啊?”
他叫得喉嚨都要出血:“明寒,明寒,救救我……我在這裡啊!”
可那道身影,似乎隻是很短暫地停留了下,就沒有任何猶豫地消失了。
像他這段夢境般的
戀愛。
傅明灼站起身來,扯著領帶就要離開,卻被手機鈴聲打斷了腳步。
“……他勾的我弟弟都變了性情,我能不給他一點教訓嗎。”
“就是個小玩意而已,不至於。”
電話掛斷,傅明灼嗤笑道:“你魅力不小,連顧醫生都被你們迷住了,特意打電話想救你。”
他好像對白夢星有了新的興趣,重新坐了回來,上下地打量著對方,撇撇嘴:“也不過如此嘛。”
白夢星沒有任何思考的力氣,因為被反剪著按在後背的手,即將錯位,發出骨節摩擦的“哢嚓”聲。
明寒沒有來救他。
好痛。
而傅明灼則坐在對麵,靜靜地欣賞了好一會,才不屑地勾起嘴角,轉身離開。
電話又響了。
對方似乎再次打了過來,他不耐煩地接起往外走,而身後魁梧的保鏢,已經麵無表情地舉起了鋼棍——
“砰!”
門被撞開,傅明灼猛地衝了進來:“停、停下!”
他怪異地看了眼白夢星,低聲和旁邊的保鏢耳語了幾句,對方就點頭應允,解開了他腕部的繩子。
一位滿麵笑容的中年管家迎了上來,給他披上外套,很客氣地把他送到車上,親自關上車門。
司機給他送回了學校。
“同學,同學?”
有人叫他,也有人小心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你沒事吧,是不是不舒服,需要送你去校醫室嗎?”
白夢星抿著沒有血色的嘴唇,被明亮的陽光刺得眼睛都要睜不開。
“沒關係,”他努力揚起嘴角,“我可能受到了點驚嚇……請兩天假就好。”
白夢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這時顧裕生才發現,那蒼白的臉頰上,的確有一道新鮮的劃傷。
“……所以,真的多虧了你。”
顧裕生沒回應,而是走過去,將推拉的玻璃門闔上。
白夢星抽了下鼻子,語氣變得輕快:“謝謝你啊,顧醫生。”
下一秒,他的眼睛陡然睜大。
因為顧裕生展開雙臂,把他抱進了懷裡。
“沒關係,這裡沒有外人,想哭的話就哭出聲來。”
一麵之緣的醫生緊緊地按著他的後背,身上是很淺淡的檸檬味兒,聲音平靜。
“這不是你的錯。”
白夢星愣愣地眨著眼睛,越眨,越酸,越熱。
眼淚是真的可以直直地掉下來,砸在對方的背上,好快就能洇濕一大片。
顧裕生沒有安慰他。
隻是關上了門,讓他有機會哭一場。
在傅家他咬著牙沒掉一滴淚,在學校麵對同學的關切也笑臉相迎,甚至晚上,也隻是沉默地盯著宿舍的天花板,而在這裡……
白夢星顫抖著抓住顧裕生的背,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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檸檬片
撈出來放垃圾桶,潑水,洗杯子,整理貨架,把白大褂掛好,關燈。
顧裕生拉下卷簾門,在下麵上了鎖。
抬頭一看,已是繁星滿天。
白夢星還是沒有在這裡待多久,說是晚上宿舍要查寢點名,他得趕緊回去,還得為六級考試做準備呢。
“再見啦顧醫生,”他大笑著衝顧裕生揮手,“有機會請你吃飯!”
顧裕生接受了那個禮物,點頭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