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後第一件處理的事,就是氣球。
畢竟都是氫氣,還是有一定的安全隱患。
顧裕生扯著拉著,給全部的氣球都拽進書房了,老人家進的氣球有些過時,都是造型簡單的小動物,色彩好鮮豔,手一鬆,撲棱棱——
仿佛世界倒轉了過來,連綿成線的雨水竄著向上飛去,仰頭看不到氣球的形狀顏色,而是數不清的白色棉線。
不小心碰到,就會被雨水洇濕衣服似的,沾染纏繞在肩頭。
顧裕生有點發愁,這麼多氣球,該怎麼處理才好。
要是少一點的話,就可以帶去診所,當做給小朋友的獎勵。
但是明天是工作日,大人小孩都上班,天氣也因為刮大風冷了下來,大家裹得嚴嚴實實,隻從圍巾口罩裡露出兩隻眼睛,哪兒注意得到,居民區旁邊的小診所裡,藏了這麼多的氣球。
“你覺得呢,”他扭頭問陸厝,“要不給氣球放生了?”
不行,太浪費了,想想也舍不得。
話說從進門後,陸厝似乎就一直沒說話。
垂著睫毛,呼吸聲輕柔,存在感極低,但是臉頰上,卻有絲很淺淡的紅暈。
聽見他的問話,才反應過來一般地抬起頭:“都行。”
顧裕生:“……”
我沒有在問你晚上吃什麼!
即使問了,也不許再說都行。
他真的會殺人的!
“有什麼苦惱嗎,”顧裕生眼眸陰冷,“我看你心不在焉的樣子,在想什麼?”
嗬,年輕人。
心事都寫在臉上,藏不住。
“沒有,”陸厝眨了眨眼睛,“我也在幫忙想,這些氣球該怎麼處理。”
“所以,你剛剛滿腦子都是氣球?”
“……嗯。”
不信。
正常人類,應該不會像想個氣球,就給自己想得小臉通黃……啊不,小臉通紅的吧?
除非他不正常!
顧裕生突然心頭微緊,說起來,陸厝算不算得上是那種,有點不正常的類型呢?
善良純真,可腦回路有時候也很奇怪,還時常跟自己鬥個嘴,吵吵鬨鬨的。
總之,和他在一起很開心。
可陸厝似乎,並沒有為自己的將來打算過,無論是學業,愛情,亦或是家庭……
“小花,”顧裕生叫了他,特意換了個半開玩笑的稱呼,“這會沒什麼事,你能教我畫畫嗎?”
反正還得等床墊送過來。
晚飯也不想做,叫過外賣了。
陸厝愣了下:“畫畫?”
“嗯,打發下時間。”
顧裕生說著,就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往臥室走去,書櫃裡有空白的筆記本和鉛筆,正好派上用場。
以前讀心理學的時候,有種測試方式就是通過畫畫,來對繪畫者的心理進行一定程度上的判斷,雖然可能不
是那麼的精準,但經過引導,也能從中得到一定潛意識投射的信息。
陸厝是美術生。
顧裕生卻從未聽對方談起過自己的專業,也不知道他的繪畫風格和流派。
是古典還是現代,抽象還是……
“啪嗒”。
陸厝坐在沙發對麵,輕掀眼皮,盯著筆記本的空白頁麵。
“以前在學校,”顧裕生笑笑,“我還挺羨慕那些會畫畫的同學。”
能把自己想象的世界畫出來,多好。
尤其是高一的時候,班裡還有幾個自學畫畫的,成長的速度,可謂恐怖如斯。
暑假時還是拙劣火柴人,寒假快結束,已經開始研究線稿分鏡並產糧了!
“都是因為熱愛啊!”
“沒錯,就是為了用飯砸死逆家,讓她們再敢覬覦我家左位,沒品的東西!”
當時的顧裕生,就從同學閃閃發亮的眼睛裡,明白了一件事。
愛,是真的可以讓人保持一往無前的勇氣。
那麼對於陸厝來說,重拾畫筆,也就意味著能逐漸回歸正常生活。
“你想看我畫什麼?”
和想象中的抗拒,或者猶豫不同,陸厝竟然很平靜地接過了鉛筆。
顧裕生心頭一喜。
有戲!
“都行,”他想了想,“就你平時的風格,不用太複雜的。”
說完,顧裕生就跟著趴在桌子上,聚精會神地看陸厝畫畫。
修長的手指握著筆尖,動作流利,絲毫不拖泥帶水地——
畫了一個……扭曲的橢圓。
顧裕生一愣,抬起疑惑的目光。
陸厝表情不變:“聽說過達芬奇畫雞蛋嗎?”
顧裕生恍然大悟,不愧是專業的!
一個雞蛋都能給畫出這麼豪邁的氣勢!
鉛灰色的線條頓了下,隨即又隨著手指的動作,開始輕輕地左右描摹。
出現了很多雜亂的曲線。
“唰唰!”
看得顧裕生眼花繚亂。
陸厝一鼓作氣地畫完最後一筆,淡然地拿起筆記本,展示給顧裕生看自己的作品。
沉默片刻。
顧裕生摘下眼鏡,使勁兒揉了下自己的眼睛,才湊近過去。
“看出來是什麼了嗎?”
“好像是雞蛋、小熊,還有……屁股?”
陸厝神色不變:“那是蘋果。”
顧裕生揚起被震撼到的臉,原來,陸厝是野獸派的!
還沒等他試圖從狂放的圖畫中,分析出對方的潛意識,手機就響了起來,是買床墊那家的老板電話。
“對不起啊,”老板在那邊道歉,“工廠出貨有點問題,工人打不開倉庫門……明天給您送行嗎?”
顧裕生:“啊?”
“耽誤客戶的時間,太不好意思了,我們再送兩個抱枕,天鵝絨的!”
人家話都這樣說了(),顧裕生也沒法兒再催促≦()_[((),答應後掛了電話,一時有些呆滯。
不由自主地看向陸厝。
對方也正看向自己,視線交接之際,還笑著揚了下眉。
怪那啥的。
顧裕生刮了刮自己臉頰:“那個,今晚估計得再擠一次了。”
陸厝笑笑:“行啊。”
與此同時,門鈴響起,外賣也送到了。
顧裕生被陸厝的“都行”氣到了,就點了個最近的飯店,是賣披薩的,蓋子掀起一看,熱乎乎的水汽都給上麵的紙盒熏軟了。
撕開手套,趁熱開吃。
吃的時候,倒是都有點沉默。
仿佛各有各的心事。
顧裕生不知道對方在想啥,他就是莫名有點煩,感覺氣球垂下的線條纏繞到了心上,撚起來,走兩步又沾住了,似乎有很多事沒處理,但就是想不起來。
陸厝突然叫他:“喜歡菠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