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婚禮(下)(1 / 2)

晴空下的風很輕,遠處有走地雞的咕咕聲。

顧裕生直直地伸著胳膊,對著陽光,看自己的手。

無名指上,是枚銀色的戒指。

緊接著,另一隻手也出現在旁邊,亮著同樣的銀色閃光。

他們剛在山坡這裡鬨著玩,滾了一身的青草,齊齊地倒在地上,草莖被碾斷時的微澀很淡,還混雜著泥土味兒,聞著心裡好寧靜。

“陸厝。”

“嗯?”

“沒事,叫叫你。”

陸厝收回手,翻身看向顧裕生,對方也正凝眸看著自己。

多沒出息,每次的心動都好輕易。

陸厝笑了起來,神色溫柔:“緊張嗎?”

顧裕生枕著自己的臂彎,跟著笑:“還好。”

明天,是他們結婚的日子。

按照之前的打算,早上的時候領證——已經提前預約過了,中午和朋友家人們吃飯,晚上一塊兒熱鬨熱鬨,基本就結束了。

很簡單的流程。

地點在他們那個農場裡,清淨,空間大,隨便怎麼嚎都沒關係。

顧裕生的意思就是,不要太張揚。

陸厝說我明白,因為這是咱們倆的事。

他知道小玉怕羞。

所以沒有高調,隻是儘可能地給場景辦的漂亮一些,但是剛交代完要空運的厄瓜多爾玫瑰,就聽見顧裕生在後麵問,為什麼還要訂鮮花,他們家的農場裡不都是嗎?

陸厝哭笑不得地掛了電話。

兩年多的時間,顧裕生儼然已成長為小農場主,沒事兒就過來玩,陸厝當年猜想的不錯,比起帶心上人坐私人飛機,於萬米高空俯瞰世界瑰麗,還不如展示碧波蕩漾的蓮葉,以及葡萄藤的連綿成蔭。

前者可挖藕,後者能釀酒。

顧裕生喜歡得跟什麼似的。

除了這些沉甸甸的果蔬之外,陸厝也沒忘記浪漫,請人辟了最好的一塊地,種滿了各式各樣的花,微風拂過,花香清淺,他就想起讀書時學過的那句話。

仿佛遠處高樓上那渺茫的歌聲。

幸虧現在是七月,花都開得正好。

不然陸厝真的會懷疑,要是春天的話,顧裕生要剪下一束黃燦燦的油菜,當他的手捧花。

從求婚成功,到現在,短短一個月的光景。

也準備得差不多了。

顧裕生用棉線,穿起來一串的茉莉,做成了小花環,帶在彼此的手腕上。

他給陸厝定的手捧花是梔子,一大捧,又白又香,還帶著青綠色的葉。

“你要拿什麼花呢?”

“保密,”顧裕生當時正背對著他,坐在床上疊衣服,“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陸厝笑起來,彎腰親親他的耳朵。

沒那麼多規矩,什麼既定的儀式都被他倆否決,甚至沒有司儀。

甚至兩人都要拿著手捧花

“這可是新娘的,”陸厝從後麵抱著他,“小玉是打算要娶我了?”

顧裕生撫平襯衫:“沒有,我純粹覺得好看。”

他雖然年齡小,但同學朋友中結婚的寥寥無幾,隻記得小時候參加親戚的婚禮,新娘似乎是他的一位表姑姑,平日裡是個很靦腆文靜的女孩,結婚那天,房間門一推開的時候,顧裕生就“哇”了一聲。

好漂亮哦。

那天人太多了,他個子小,被大人們擠來擠去的,又看不懂那鬨哄哄的遊戲,就睜著雙大眼睛吃糖塊,沒吃多久,新郎就在眾人的簇擁中進來了,大高個,頭發剃得很短,一直在笑。

回答問題,找鞋子,發紅包,顧裕生嘴裡的糖鼓起一邊臉頰,小手緊緊攥著彆人塞給他的紅包。

好幾個呢,小金庫進賬啦!

結婚真好!

很快,新娘就被背起來走了,上車的時候,家裡一位白發蒼蒼的奶奶拄著拐,給她手裡塞了個紅蘋果。

“平平安安,美美滿滿!”

多好的詞呀,但是新娘哭了,奶奶也在哭。

顧裕生不太理解,就盯著那個蘋果咽口水。

紅撲撲的,看著就好吃。

後來在家裡看電視,播放了一部古裝電視劇,大婚之夜,娘娘給兩位格格都送了個蘋果,說寓意著平安如意。

所以在顧裕生心裡,結婚的話,手裡就是要握著個蘋果的。

那就騰不出手來拿花了。

算了,陸厝拿就好。

彆的東西看著不多,實在瑣碎,這一個月的功夫,顧裕生還真沒少忙乎,那天跟白夢星聊起來的時候,對方還笑話他,說這點時間算什麼呀,好多人都能準備半年,甚至一年呢!

對了,白夢星現在出國讀書了,為了參加婚禮,特意訂的機票回來。

人精神了許多,話還是嘰嘰喳喳的,回國第一件事,就是跑去吃了頓火鍋。

哦,還有,他們沒有要什麼花童,或者伴郎。

連交換戒指這個流程,都挪到了婚禮的前一天——

也就是剛剛。

草長鶯飛,小木屋旁除了那頭拴著的黃牛,就隻有他們兩個,陸厝拉著顧裕生跑到農場,采摘了一上午的無花果,都累的氣喘籲籲,還有撲棱著翅膀的雞來搗亂,弄得顧裕生都出了汗,喝了一肚子的檸檬水。

農場雇的有專人打理,陸厝還要時不時往裡麵塞東西,最早隻有油菜花和向日葵,現在多了滿眼的各式果樹,除了這些能吃的,還有會咩咩叫的綿羊。

“要不,咱現在就交換一下戒指?”

顧裕生正喝水呢,給杯子放下了。

“也好。”

手指頭上似乎還有沒洗淨的無花果味兒呢,就這樣,倆人生澀又笨拙地,給彼此戴上了戒指。

戴完後瞅瞅,居然有些小羞澀。

說點啥呢。

陸厝憋了半天,乾脆放棄,厚顏無恥地撓

人癢癢,午後的太陽被雲層擋住,他們就這樣,在山坡上滾了一身的草屑。

氣得顧裕生嗷嗷叫。

最後都累了,反正身上衣服臟了,就並肩躺下,伸出手看戒指。

真漂亮。

-

“好,請在這裡簽上兩位的名字。”

“那麼,恭喜了。”

領證沒花多少時間,出乎意料的順利。

陸厝昨天還在說,他拿到本本乾的第一件事,就是拍照發朋友圈。

結果現在,就是看著顧裕生笑。

顧裕生也跟著笑。

隻有後麵的白夢星,一臉黑線。

請的人不多,沒去酒店,就在農場裡擺的,陸家的親戚也沒怎麼通知,來的隻是幾位至親,好友各有各的任務,白夢星回來得最晚,光榮地承擔起了司機這一艱巨角色。

真的艱巨。

知道這種畫麵對於單身人士而言,是多麼巨大的衝擊嗎!

“怎麼,他們當著你的麵親嘴了?”

一個名為“結婚大作戰”的群裡,正熱火朝天地飆著信息。

白夢星默默地回複:“這倒沒。”

但是!

他又不瞎,那無數的粉色泡泡都快實體化了!

白夢星轉動方向盤,懶得從車內鏡中看後麵那兩位。

嘀咕啥呢。

聲音壓的低,還拉著個小手,陸厝的眼睛都快黏人家身上了,過了會,不知道陸厝說了句什麼,顧裕生就笑了起來,在對方胸口打了一下。

肯定沒使勁。

因為陸厝一臉爽到了的表情。

白夢星緊緊地盯著前方看。

道路千萬條,安全第一條。

下車再算賬!

但是直到婚禮結束,白夢星都沒能想起來要算賬的事。

太忙了。

他跑來跑去地幫著拿東西,招呼客人,忙得腳不沾地,明明說起來是這麼簡單的婚禮,可也弄得怪累人,中間歇著喝水的時候,想要出去透透氣,就看見不遠處站著個高大的男人。

保養得很好,站的姿勢筆直,隻有眼角的細紋出賣了真實年紀。

不知在那站了有多久。

白夢星隻當是陸家的客人,上前招呼道:“叔叔,怎麼不過來坐呢?”

陸仁宇這才垂眸,笑了下:“沒事,我就看看。”

“還沒開始呢,要看也是進去先坐著呀。”

白夢星出了點汗,手還當做小扇子,給自己扇風。

“不用了,”

陸仁宇沉默了一小會:“挺好的。”

“那可不,”白夢星樂嗬嗬地回答,“顧醫生人特彆好的,陸老師真有福氣。”

對麵的人也跟著點頭:“是,我也覺得他有福氣。”

說完,就拿出個木盒子遞過去:“我還有事,先走一步,麻煩你了。”

白夢星不明所以地接過

,對方已經轉身離開,很快就消失在長滿青草的山坡,他隻好回去屋裡,跑著找陸厝。

感覺不是多貴重的東西,因為輕飄飄的。

陸厝正在衣帽間,由陸韻如,也就是自己的小姑母為他整理衣服,穿的是黑色西裝,裡麵的白襯衫袖口處,是顧裕生親手縫的兩人姓氏縮寫,花體字瀟灑漂亮,針腳細密,外麵的袖扣佩戴的是藍寶石,像映著大海的星辰。

白夢星把盒子放下,簡單說了幾句就離開了。

陸韻如撫著侄子的襯衫,表情很滿意,眼底滿是柔和。

她是家族裡最小的妹妹,當年哥哥姐姐們的另一半,她最喜歡的,就是陸厝的母親。

如今這些小輩中,最喜歡的居然也是陸厝。

“有派頭,”她豎起大拇指,“不愧是我們大美人小厝。”

陸厝正打開那個盒子:“這是什麼——”

木質的,看起來就上了年紀,鎖扣都生了鏽。

陸韻如也跟著湊過去,圓睜了眼睛。

一枚玉鐲子,壓在張泛黃的照片上。·

陸厝小心翼翼地把照片拾起來,放在手心,保存的時間一定太久了,感覺稍微用點力氣,就會像落葉似的碎掉。

畫麵裡,一個年輕母親抱著孩子,笑得開心。

翻過來,背麵的字跡很漂亮。

“我親愛的寶貝,今天是你的一周歲生日,你給媽媽帶來了無儘的勇氣與快樂,祝福你!”

寥寥幾句,沒什麼修辭和引用,但能透過靈動的筆端,看到背後的笑意。

陸韻如愣了下:“我都快忘記她的樣子了……”

不用仔細端詳,一眼就能瞧出來,眉眼和陸厝好像,少了點英氣,多了絲俏皮。

陸厝垂著睫毛,把照片放回去,認真放好。

他早就知道啦。

自己才不是一個錯誤呢。

他的媽媽也好愛他。

“這個是什麼?”

一枚幾乎透明的鐲子,不同於陸韻如腕子上戴的通體碧綠,而是像一汪清涼的水,剔透到沒有任何的雜質。

陸韻如把鐲子托在掌心:“給新媳婦的呀,家裡肯定要給鐲子的!”

陸厝剛要開口,對方就不由分說地給塞他手裡。

“你彆管小顧喜不喜歡,這是種態度嘛!”

摸著有一種沉甸甸的涼意。

陸厝隻好把東西放下,門外已經有人開始催促了,說著快快快,要到時辰了。

什麼時辰呀,倆人連教堂都沒去,哪兒有神父或者司儀在等,就在這長滿野草的山坡,風和天空就是他們的見證,大家都樂嗬嗬地在外麵吃糕點喝蜂蜜酒——是顧裕生親手釀的,味道是淡淡的甜,淺灰的椅子規規矩矩地擺放好,係上銀色的緞帶,旁邊的花好多好多,全是開得漂亮爛漫的繡球,不遠處棗紅色的小馬嚼完了草,抬頭打了個響鼻,一個女孩先高聲叫起來:

“他們來了!”

陸厝站在不遠處的花牆下,手中捧著把潔白的梔子花。

而另一邊的顧裕生,穿著同樣的黑色西裝,胸口彆了朵粉玫瑰。

哎呀,臉真的紅透了。

手中拿著個東西,不知是什麼,一直在悄悄摩挲,緊張地抿著唇。

下一秒,陸厝衝他做口型。

“他們都是大蘿卜——”

顧裕生“噗嗤”一聲就笑了,哪兒有會尖叫會拍照的蘿卜啊,隨著禮花被拉響的聲音,無數的氣球也隨之飛向天空,金箔飄飄揚揚的哪裡都是,還落在了他的睫毛上,鼻子有些泛酸,可來不及擦拭眼角,空中被驚起了群紅嘴巴的鴿子,撲棱棱地扇動著翅膀。

他們朝彼此走去。

在最中間,也就是眾人的歡呼聲中,停下了。

顧裕生看著他:“你願意嗎?”

“我願意。”

梔子花真的好香呀,顧裕生迷迷糊糊地想,怎麼所有的感官都要離自己遠去了,天大地大,隻剩了這麼一點兒的嗅覺。

以及愛人的聲音。

陸厝嗓音微啞:“你願意嗎?”

顧裕生仰起臉。

“嗯,我願意。”

枝頭的蘆花雞轉過頭,挪開了瞪得圓溜溜的眼睛。

親嘴有什麼好看的。

這裡的雞過得可美了,吃米粒捉小蟲,矯健得撲撲翅膀就能飛上樹梢,撒丫子滿山坡溜達。

這個親吻沒有持續太長時間。

陸厝的手還在顧裕生後腦勺扣著,自己低下頭,跟人輕輕地蹭著鼻尖,太吵了,都在嗷嗷叫呢,得湊近了對方的耳朵,才能聽見說的是什麼話。

“你拿的是個什麼?”

“蘋果。”

顧裕生的胸口還在起伏,把握著的那個蘋果給顧裕生看:“應該是我們老家的規矩,新娘要拿紅蘋果的。”

陸厝挑起眉毛:“新娘?”

故意把字眼咬得很重。

顧裕生立馬改口,很認真地回答:“新郎也可以拿。”

“好,那晚上我也拿一個。”

小話還沒講完呢,下麵的人就不樂意了,嫌他倆太旁若無人,嫌□□刺瞎眾人狗眼,汪焰和徐士明挨在一起,居然把蜂蜜酒都喝出了醉意。

“憑、憑什麼他小子吃這麼好!”

徐士明笑得不行,手忙腳亂地扶著人:“就是!”

“憑什麼他有老婆……算了,不稀罕,不就是結婚嗎,大家夥將來不都……”

“咦?”

徐士明訝異地眨眨眼睛:“原來,你沒有老婆啊。”

汪焰立馬不嚎了:“你有?”

“有啊。”

“結婚了?”

“早結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