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說實話,我不喜歡你對我隱瞞心事。”她覺得號子得要從小教育,就算青春叛逆期心緒起伏大,也得讓她知道他在想什麼。
刁民沉默片刻,終於吐露心事:“我對你的用處又少了一分。”
就這?
“那又有什麼關係?”溫小軟莫名其妙,“現在你我已經是一體,我還能拋棄你不成?”
“已是一體,已是一體……”他跟著她默念了這幾個字,喃喃自語,似乎這些字對他非常重要,“那,即使我對你沒有任何用處,你也無法拋棄我。”
“不是無法,是不會。”溫小軟信誓旦旦。
她那麼寶貝這個號子,怎麼會把他丟掉?
“……你總會說些讓我高興的話,但總沒有一句真的
。”雖然這麼說,他的語氣沒了剛才的沉重。
畢竟,好聽的話哪怕是假的,他也願意多聽一聽。
“在馬戲團的舞台底下,bss就沉睡在那裡。”他心有愉悅,便不再賣關子,直接告訴了她準確位置。
溫小軟皺眉:“為什麼我沒感受到?”
“你已經學會了分辨氣息,但在氣息太濃厚的室內,會無法認出bss的具體位置。我當時也是找了一陣子的。”他解釋。
她這才放下心來,看來她不是沒天賦,隻是身在其中而已。
她大搖大擺地提刀走向舞台,小醜們如同沒發覺她的動作一樣,依舊表演著。隻是其中一個騎著黑色鬼象的小醜忽然一抽鞭子,鬼象便聽令一甩長鼻,向她砸來。
見狀,她本意隻是向一旁閃避,身體卻莫名充滿力量,冷冷一甩刀,削去鬼象的長鼻。
刁民乾的。
平時遇到這種小場麵,他壓根懶得動,隻有在對齊文理的時候稍稍拔刀表示他的不滿。但現在不知怎地又幫起忙來,真是搞不懂他。
但也沒壞處就是了。
在她的視角領略他的刀法,就像是看待三年前的自己一樣,刀術同樣精湛,但刀風更加有聲勢,淩厲逼人,有種少年初出茅廬、鋒芒畢露的感覺。
現在的她老練圓滑得多,刀法也更無聲無息,偏向於快速一擊斃命,沒有花裡胡哨的前搖後搖,化繁為簡,喜歡用最樸素的刀法簡單快捷地達成目的。
“舞台是中空的,bss就在裡邊沉睡,但隻要破開舞台,bss極大概率被你驚醒,你確定要開麼?”刁民問她。
“開。”溫小軟已經做好了單挑的準備。
他明白了她的意思:“好。”
市級bss而已,與他同級。
單挑就單挑,就算是省級bss來,他也不一定乾不過。
馬戲團舞台的地麵上有一個類似陣法的花紋,仔細看,那些花紋其實是一道道的縫隙。她運起輕功,躲過襲來的鬼怪,直接飛上舞台,一刀撬在了縫隙上。
被小醜騎著的鬼象長嘯一聲,頭頂踩獨輪車的小醜忽然把平衡木往她身上摔去。
舞台瞬間亂成一團,她成為了所有鬼怪和小醜的目標。
但她依然撬動了地板一角,露出舞台下的圓形巨坑。
第一眼,她看到的是絲絲縷縷纏繞在一起的電線。
對,就是電線,絕緣體外殼讓每一根線染上花花綠綠的不同顏色,線與線之間雜亂地糾纏在一起,似乎是從四麵八方的地麵延伸到這個巨坑之中的。
一個形容枯槁的光頭老人躺在所有電線的中央,他乾瘦得沒個人形,雙眸緊閉地沉睡在這裡,似乎還沒被驚醒。
這就是怪異的味道的源頭。
溫小軟看到一根屬於馬戲團舞台的電線,從不遠處的台邊延伸向下,成為了這些電線之中的一根,纏在光頭老人的掌心,又打了個彎兒,穿進他的心臟。
“嘶——”她看著就覺得心臟疼。
本以為遊樂園的bss會是個強大的奧特曼,高達之類的玩意兒,沒想到是個看上去一點也不經打的老人家?
她注意到,這老人的衣服上早被電線紮出了破洞,他的血肉早已和那些線合為一體。還有無數根電線宛若有生命一般,蠢蠢欲動地往他身上鑽去。
隨著舞台上動靜的加劇,老人緩緩睜開了布滿血絲的眼。
他隻是輕輕動彈了一下,整個馬戲團的燈光忽然一閃,熄滅了。
遂即,“轟隆”一聲巨響,隨著地麵的震顫,他從圓形坑洞中爬了起來。
整座遊樂園的燈光陷入異常,有的癲癇般瘋狂閃爍,有的由紅變紫,有的彩字燈直
接變成了另一個詭異的字。
而樂園裡的遊樂設施也在瘋狂運轉,即便過山車上空無一人,也依舊有轟隆隆的聲音,即便鬼屋裡沒人觸發機關,也依舊有人偶不斷彈出,鬼畜般轉來轉去。
舞台上,黑色怨念組成動物、勉強看得出人形的鬼怪扭動身體哀嚎著,用難以聽懂的語言拚命訴說著它們遭受的痛苦。
作為bss,溫小軟能聽懂一些字句,隻是太多“人聲”夾雜在一起,字音重疊起來,讓她腦子很亂。
“救救我,救救我……”
“好痛,火圈好燙,鞭子好重……”
“什麼時候才能解脫,你來代替我好不好?”
那一瞬間,仿佛無數惡意刺破頭皮,向她腦中襲來,與湧來的鬼怪一同的,是身體牽連無數根電線的老人家。
他的血肉與樂園相連,他的意念掌控所有遊樂設施,他的怨念束縛著每個員工,他,即是整片樂園。
但他身上千瘡百孔,看得她有點奇怪。
她立在原地,無視周遭湧來的鬼怪,毫不避諱地抬眸直視著老人,緩緩收起了刀:“你這幅樣子,不夠資格讓我出刀。”
她第一次見有bss不在副本裡混得風生水起,反倒把自己折磨得不成人樣的。
遊樂園中所有遊樂設施顯然是以他的力量運轉起來的,難怪他一直沉睡,肯定是為了保存能量。
可貪玩紅月的世界超自然現象再怎麼多,也勉強遵守能量守恒定律,無論bss如何保存能量,所有樂園設施加起來的大功率運轉下,他一人支撐,也會有吃不消的一天。
這bss看上去是有點大病在身上的,同為市級bss,他的氣息要弱許多,或許就算她不在,彆的玩家合力都能殺死他。
至於其他鬼怪,能夠被她一刀一片的東西,她不放眼裡。
老人撫摸著沉重的電線,布滿血絲的眼球轉向了她:“你會是樂園裡最完美的員工。”
他牽動幾根電線,舞台上兩個小醜身上的服裝瞬間化為一縷黑色怨念,吹向老人,被他吸收乾淨。而那兩個小醜妝容消失,露出了本來麵目。
他們是上一批次的玩家,模樣還停留在剛死的樣子,身上的血跡還沒消失。
在怨念被吸收後,他們也失去了所有力量,真正死去。
這一刻,她終於明白,為什麼這個副本獨獨沒有淘汰播報——這裡死去的人,並未真正死去,而是以另一種存活方式,被bss利用了。
“不好意思,我沒有替彆人打工的習慣。”她輕描淡寫地說道,“而你的樂園,我倒有興趣接管。”
老人嘴角勾起一抹冷諷的笑,靜靜看著她甩刀砍傷一大片襲來的黑色怨靈,隨後,他動了動手指,那些本該彌散的怨氣被他吸入掌中,使他的氣息更強一分。
“沒用的,你的實力即便與我在同一水準,也無濟於事。”他渾濁的目光掃過一眾鬼怪,“曾經到訪過這裡的所有人,死後都會成為我的養料。”
他不僅僅燃燒自己的怨念,還把所有到訪樂園的玩家作為他的能量庫,玩家們互相傾軋,欺騙、背叛,絕望等等情緒滋生出怨恨,他們死後的怨氣,無疑是最鮮美、最優質的養料。
在這裡死去的人,都會受樂園規則束縛,成為他的員工,被他供養的同時,也受他意誌的影響與管控。
所以樂園的大門常年開啟,一個如此具有誘惑力的常駐副本,它需要的正是源源不斷的玩家。
溫小軟看著不斷向他身上凝聚的怨念,腦中飛轉,想到他力量暴漲的原理。
他就是樂園,他控製員工,他靠吸收怨念的力量而達到近乎於省級bss的層次……
當初的李萌萌,是利用自己的陰
影激發恨意,從而達到市級bss的水平,而他這一舉動顯然更恐怖,如果不截斷他的能量來源的話,鬼知道他會進化到什麼程度,省級bss?亦或是省級之上?
那一絲絲沒有實質的怨氣穿透牆壁,從四麵八方吸收進他的身體,這不是物理可以阻斷的吸收過程,但是……
她突然想到一種可能,迅速揣進兜裡,盲點幾下手機,切換賬號。
“看來,我需要用這個超度你。”溫小軟一手拿出聖經,一手高舉小十字架,出現在舞台正中央。
她身穿陰曹法袍,右手手臂上纏繞著勾魂鎖鏈,鏈條儘頭一把鋒利的黑色鉤子。這身打扮和手裡的武器搭在一起,給人一種既非主流又魔性的感覺。
她翻開聖經,整個斷電的馬戲團內都散發出了神聖的金光。
而在馬戲團巨大的帽子建築外,齊文理也看到了這束光。
原本他看到遊樂園內各種燈光見鬼地亂跳,猜到bss蘇醒了,還在猶豫要不要進去救人。
雖然私心覺得這人死裡邊也和他沒關係,但想想他對他又太厚道了,這種麵冷心熱又有人性的家夥,要是為了他們這些人死裡邊,那就太不應該了。
“要不是剛才你沒下手殺人,爺絕對不救你!不僅不救,爺還轉頭就跑,回來打完bss還來你墳頭蹦迪!”他麵色複雜地狠狠對著空氣罵道。
發泄完一通情緒後,他一扔還沒燃儘的煙頭,一腳將其踩熄。
“我說我等你一根煙的時間,那這樣也算燒沒了。”他看了地麵一眼,頭也不回地進入馬戲團彩色帽子建築之中。
馬戲團的電斷了,但不知名的金光仍在閃爍。
當他踏入門中,進入黑暗的觀眾席內時,才看到金光的來源。
那是舞台上唯一的亮光。
熟悉的粉發小人兒站在舞台最中央,一手高舉十字架,另一手翻開《聖經》,正一臉淡定地對著滿室瘋狂的鬼怪吟唱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