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紅和綠纓從外進入正房的時候,見蔣氏躺在那幅海棠春睡圖下的羅漢床上歇息,她二人皆束手而立,不敢造次。
然而蔣氏是假寐,她們腳步聲一進來,她就知曉了,眼睛雖然還閉著,卻聽的出是誰的腳步聲:“那些從江陵來的繡娘都安置好了嗎?”
嫣紅福了一身,恭敬道:“回大夫人的話,都安置好了。她們現在正收拾鋪蓋呢,直說咱們這兒好。”
蔣氏嘴角上揚:“還是從小地方找的人好,踏實肯乾,若是從汴梁請那些繡娘,偷工減料不說還愛拖日子,要價是越來越高,給出來的東西又差。”
說罷,她還搖搖頭,又看向嫣紅道:“這幾個繡娘是外頭來的,不過三年就要走的,也不必太過苛責。”
嫣紅笑著應是。
又見蔣氏柳眉一豎:“繡娘們且不提,那剛進府的丫鬟們好生管教,跟著姑娘少爺們的萬萬不可馬虎。”
原先蔣氏身邊倒有個媽媽幫忙管家,但前幾年年紀大了,總發昏,蔣氏讓她回去了,讓嫣紅綠纓做幫手,這倆中,嫣紅又是最得她信任的。
嫣紅得了話,又先出去了,隻聽綠纓道:“二夫人這些日子憊懶,也不怎麼動彈,今兒奴婢看到大夫去了一趟,雲蘭她們臉上倒是喜氣洋洋的。”
“該不會是有喜了吧?”蔣氏道。
二房的二老爺的原配李氏當年進門就生了周家長孫,穩穩壓蔣氏一頭,這且不說,那李氏又是個賢惠溫婉的人,很得婆母看中,亦是讓蔣氏這個不喜歡妾侍的大婦難看。續弦的吳氏性情直率,並不愛爭權奪利,甚至因為苗小娘的事情,反而覺得對不住自己,因此對她這個長嫂頗為恭敬。
隻是吳氏也命苦,進門十幾年,好容易三年前生了個兒子,那孩子卻在今年春天死了,現在若是真懷上那就好了。
周家一共三房,因有個老太太在,分產並未分家。彼此雞犬相聞,什麼事情都瞞不住旁人。
綠纓笑道:“奴婢看著像。”
“那你去把補品和緞子先預備出來,若是她公諸於眾了,到時候你就替我送過去。”蔣氏道。
綠纓正欲應是,又說東廂房的小娘們過來了,她看了看天色,快到晚膳了,兩位小娘要過來打簾子伺候,她就去伺候蔣氏起來。
又說錦娘這邊,從茶水房打了水過來擦擦洗洗,收拾鋪蓋,聽外頭說到了放飯的時間,又和方巧蓮一起提著食盒,跟著茶水房的蘭雪瑞草一起去。
她們倆是家生子,聽說從祖輩起就在周家做事兒,錦娘跟著她們從方才蔣氏的正房出去,她這才發現蔣氏住的東邊院子正夠大的,正房三間,左右耳房各小小的兩間,這是給嫣紅綠纓還有這些得臉的丫頭們住的,東西兩邊廂房各闊麵五間,聽蘭雪說東邊廂房是兩位姨娘住的,西邊則是姑娘們住的。
從東邊的遊廊下來小門往月亮門過去,熱火朝天人來人往的就是廚房了,瑞草還道:“漿洗房也在這裡,若再往廚房前頭去,那就是老太太的院子,老太太愛靜,你們彆尋摸去了。”
錦娘笑道:“我們倆出來抬飯都懶得過來,哪還有閒心逛啊。”
說罷,一行四人又去廚房取飯,頭一天拿飯,人家都還不知針線房的人,但還是給了飯菜。周家的夥食可比何家的下等飯好多了,一人兩道菜,一道旋切的萵苣,另一道是豬血羹,配著一碗雜麵。
正裝著飯,見不遠處的灶台上有一小碟看起來飽滿多汁的紅櫻桃,另一碟放著青梅,在綠色的青梅旁邊,櫻桃顯得愈發嬌豔欲滴。
方巧蓮稱奇道:“這是櫻桃煎啊。櫻桃不是春天才有的,現在怎麼有了。”
廚下打菜的婆子睨了她一眼道:“這櫻桃煎是大夫人吩咐給四姑娘的,她剛裹了腳,就生了病。”
錦娘暗自想還好現在北宋裹腳隻流行於上流階層,她們這些底層的姑娘們不必裹腳,真是荼毒眾人。但她也隻能同情這位四姑娘了,其餘的做不了。
回到房裡,就連秦霜兒都吃的很滿意,她還道:“日後聽嫣紅姐姐說還要撥兩個小丫頭過來,到時候就讓她們給咱們端飯,也免得咱們頓頓跑。”
“到時候再說吧。”錦娘笑了笑,沒再多說話。
晚上歇下時,直接去茶水間端的熱水來的,還舒舒服服的泡了腳,如此方歇下。
次日早上吃了早膳,兩個饅頭一碗豆漿,北宋的饅頭就是包子,本來錦娘就愛吃包子,她更是想難怪紅樓夢裡晴雯她們不想出去。周家還比不上榮國府的規模呢,但府上四五十個下人過的比外頭的升鬥小民好多了。
用完早膳,陳娘子先分派了任務,周老夫人和大老爺大夫人少爺都是她本人親手做,她們四個則是做小姐們的衣裳。
“小姐們的衣裳,你們一人做四套,記得,做一件錦袍,一件翻領的長棉襖,一件對襟的長襖還有一件貉袖。正好她們家四個姑娘,你們一人負責一人,至於誰負責誰,還是輪流來。”
錦娘笑道:“陳娘子,不如抓鬮唄,抓到誰就是誰?如此也公平。將來在按照今日之順序,輪換著來。”
誰都知道大姑娘二姑娘是嫡出,都想揀高枝兒,爭的露骨了,反而不好。
陳娘子見錦娘平日不是那等喜歡拔尖兒的那種,現在卻立馬知機的想出好法子,也笑著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