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第二天薑遙淺還要上班,十一點多的時候薑遙淺跟解遇就回去了。
外麵已經下起了雨，剛出來時雨勢還小，沒一會就越變越大,等他們上了車就猛地變成了一陣瓢潑大雨。
真說不上運氣是好還是不好了。
解遇上車後便傾過身拉過安全帶給薑遙淺扣上,目光相撞時，眼裡的深濃的情意還遠遠未消。
在外麵雨聲嘩嘩、車內逼仄安靜的情況下,更被撥動牽扯出了千絲萬縷,正要綿綿蔓延。
密集而下的雨點一直在不停地敲打著車窗,再劃下來一條條水線，酒吧一條街上的霓虹燈絢麗閃爍，在那一粒粒散開的雨點上折射出細細碎碎、星星點點的多彩光色。
曖昧而美麗的夜晚。
連這突然而來的大雨都被染上了浪漫的色彩。
解遇輕輕地笑了一聲,低聲問薑遙淺：“你又臉紅什麼？”
薑遙淺：“......”
那要問你的手還要多久才能拿開了。
安全帶終於係上,薑遙淺說了句“謝謝”,她的嘴唇泛著飽滿的紅潤，開口說話時更覺得一陣陣的發麻。
“不客氣。”解遇十分好聲氣地回答。
每一個字都能聽出裡麵的鬆快與愉悅。
他回身給自己係好安全帶後,才稍微坐正了一些身體,手卻沒有離開，轉而攬上薑遙淺的肩。
整個晚上幾乎都這樣，從不知道他竟也會有這麼黏膩膩的一麵。
“......手機。”
薑遙淺忍不住提醒解遇。
他身上的手機響了兩聲短信提示音。
解遇：“不急。”
說完大概也覺得自己現在似乎有些不太正常,終於慢騰騰地收回手,然後低頭掏出手機，單手刷開信息看過去。
【哥，剛剛出去的是你跟姐嗎？怎麼回去這麼早？】
【哦，對了,晚上我跟梅子有事就不回去了。】
“.......”
看起來似乎都挺正經的話。
在這個時間當口卻要多不正經有多不正經。
解遇關了信息，手機放進口袋，一個字都懶得回。
過了一會,解遇偏頭看著車窗上連續不停的一朵接一朵的水花，突然輕聲開口：“喂......”
“等我把一些事情解決了，就跟我回家吧。”
這句話在嘩嘩的雨聲中來得很輕又太過突兀。
讓薑遙淺乍然沒有反應過來，大腦宕機了一下，然後便不受控製地闖入另一句有些相似的話。
“寶寶，等你畢業就帶你回家，好不好？”
“......”
人之所以是人，大概就是有著各式各樣的人性上的弱點，再清醒的理智也抵擋不住某一刻不理智的情感。
比如這突然洶湧而來的、十分不合時宜的諷刺感與心底裡的悲觀。
薑遙淺沒有開口，解遇盯著車窗，也不知是在看嘩啦啦的雨景還是在出神，竟也沒有追問下去。
車裡安靜下來，外麵的雨聲越加清晰。
南方真的太多雨了，每年這個時候都要經曆很長一段時間的陰沉與不透氣的潮濕。
今年好像更甚。
解遇盯著看了一會，突然垂下濃密的長睫毛，彎著唇輕聲說著：“其實......在哪都行。”
好像這樣多雨的天氣也挺不錯。
......
第二天是個令人意外的大晴天。
早晨太陽未出時整個天空是澄澈明亮的湛藍色，再稍稍一會，便暈染上了漫天紅霞，早早預示起今天的晴朗天氣。
可能是因為今天的好天氣，薑遙淺的公司在閒了幾天後終於開始正式忙碌起來。
薑遙淺大半個上午幾乎都在不停地出方案、做報價，一口氣忙到快十一點的時候，剛停下來想喝口水，口袋裡的手機就瘋狂地震動起來。
薑遙淺拿出手機，微微倚在旁邊的辦公桌上低頭看了眼。
埠城號。
薑遙淺的眉頭飛快地擰了下，然後便麵無表情地掛掉。
這次的電話卻十分契而不舍。
薑遙淺摸著手機又掛了一次，等第三次震動起來時，連路過的王姐都注意到了。
“小薑，是騷擾電話嗎？”
薑遙淺的手指已經點向黑名單，語氣隨意地回道：“嗯，可能快到月底了，都在衝業績。”
說話間，一條短信就發了過來。
薑遙淺的手指停頓兩秒，最終上移，點開信息。
一張照片，淩亂散開的襯衫，露出來的心口位置紋著三個字的姓名。
像是在男人睡著的時候偷拍的。
照片下麵附帶著一句話，“這個男人我不要了，還給你。”
好像時間在輪回，場景重複，就如之前的一張照片，再加一句“女孩就叫陸淺淺，男孩就叫陸遙淺。是不是很好聽？”
就能讓她如入萬劫不複之地。
可能是已經麻木了，這次的薑遙淺一派風平浪靜，表情冷漠，心裡也冷漠，盯著手機看時，如同局外人看著彆人的笑話，什麼多餘的感覺也沒有了。
大概是沒等到回複，電話又打了過來。
這次薑遙淺沒有再掛斷，她眉眼冷淡地接了起來，渾身卻像是穿起了堅不可摧的盔甲，毫不畏懼。
對麵的人在電話接通的第一秒就立刻開口，語氣沒有想象中的譏諷或者趾高氣揚，通過手機聽筒傳來的嗓音似乎顫抖而黯然：“他在埠華大夏樓頂。”
“阿姨去世了。”
隻說完這兩句，對麵的人等了兩秒，便在略微嘈雜的聲音中掛斷了電話。
在掛斷的前一秒，從那邊清晰地傳來了醫院的叫號聲。
薑遙淺握著手機，一動不動的。
她恍著神，像是在艱難地理解著剛剛聽到的每一個字，然後身體突然有種頭重腳輕的失控感。
她猛地伸手抓住路過的一個人，臉色蒼白，聲音卻冷靜而清晰：“幫我請假。”
劉娜：“啊？你——”
話還沒說出，劉娜轉過頭便見薑遙淺已經衝出了辦公室。
......
薑遙淺完全不知道是怎麼上的車，又是怎麼到的埠城，一路上又想著什麼。
心裡的感覺說難過好像也不太準確，整個人很空。
目光空，心口也空——又是一種悶。
悶到要刻意呼吸出聲，才不至於有什麼一直堵塞在心口。
明明沒多久前才跟她打完電話的人，那一聲聲的軟噥細語、小心叮嚀仿佛還回蕩在耳邊......
薑遙淺從沒有說出口過，她曾經心裡多麼開心與期盼，期盼有一天能親自當著那個聲音溫柔軟噥的女人的麵把那聲親昵的稱呼叫出口。
小心翼翼又羞澀地準備了好久好久。
期待那一天她能夠喜歡她。
埠城今天的天氣也很好，天邊紅通通的一片，太陽從厚重的雲霞中衝出微微刺眼的金光，像是燒著的火，火焰濃烈得不像是日落像是日出。
時間能顛倒過來嗎？在知道結尾的遺憾後可以從頭去珍惜一開始。
至少，讓那天的她耐心地聽完了那個電話，沒有逃避地倉促掛斷。
身上的電話把薑遙淺從悶重的情緒中拽了出來。
她低下頭，動作機械地拿出手機、接通。
“人呢？還沒下班？”
解遇的聲音從電話裡傳出來，他像是心情不錯，雖然應該等了很久，聲音不僅沒有不耐煩，似乎還很耐心溫柔。
不知不覺中，她似乎也習慣了這樣的他。
幾乎快忘了他一開始時是個怎樣的人。
心裡猝不及防地被撞痛了一下。
薑遙淺突然就不知道怎麼開口了，有種悲哀在心口不斷彌漫纏絞，像是明知道接下來的劇情發展，卻又無能為力。
他應該還站在那棵梧桐樹下等她，能聽到旁邊梧桐葉子被風吹得“嘩嘩”響個不停的聲音。
“解遇，我......”
“嗯？要加班？”
他似乎拿下手機看了下時間，又問：“要到幾點，現在有沒有餓了？”
怎麼會更溫柔了，溫柔得像拿著一把刀在剮著她的心臟。
“我在埠城。”薑遙淺還是說了。
“......”
電話像是被切斷，突然就沒聲了。
隔了一會。
“什麼意思？”電話裡的人問了一句，聲音聽不出情緒。
卻越是這樣的平靜，越讓人覺得心像是被緊緊攥住，攥得密不透氣。
“解遇，我能回去再跟你解釋嗎？”
過了幾秒，冷冷嘲諷的聲音伴著梧桐葉嘩啦啦的聲音刺過來：“現在，我說不能，還有用嗎？”
薑遙淺停頓半晌，閉了閉眼，終究什麼都沒說地掛斷了電話。
或許她應該撒個謊，不論他信或是不信。
或者她應該耐心地朝他不停地解釋下去，哪怕知道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也或許總還會有什麼其它沒有想到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