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46(1 / 2)

叮鈴鈴的鬨鐘打斷了歌聲。

唐鬱看了眼時間,馬上就要到和黎生約定的晚上八點了。

晚上八點,和鬼赴約。

他緩緩摘下耳機,拿起桌上的白蠟燭,下樓梯時燭火和他此刻忐忑的心一樣晃來晃去。

唐鬱走進五樓樓梯口,手中的蠟燭變成了白燈籠,散發著柔和的光暈,唐鬱謹慎地走在長而陰冷的過道上,遙遙看到了黑暗儘頭的那座靈屋上的燈籠光。

靈屋門口掛著一盞黯淡的白燈籠。

唐鬱伸出手,輕輕推開房門,淡淡的冷香繚繞在空氣中,他手中白燈籠光芒彙聚在一起,照亮了漆黑的靈堂。

唐鬱順著燈光指引一步一步往前走,視線故作自然地掃視周圍。

三個腦袋在黑暗中看向他。

唐鬱腳步一滯,握住燈籠的手晃了晃,慘白的光從碩大的豬頭照到羊頭、最後又落在牛首上。

……他好像突然知道玩家們口中的變成牲畜是什麼意思了。

黑色供桌被祭品擠得滿滿當當,甚至看不清後麵的遺照。

唐鬱沒有在現實中看過這些動物血淋淋的頭顱,他克製不住自己泛起的抵觸和恐懼,他努力移開視線,隻見搖搖晃晃的燈籠光彙聚在了一起,照亮了棺材前的一個蒲團上。

禮生開祭,三跪九叩,黎生是想要讓他……跪下來嗎?

唐鬱蹙起眉頭。

不隻是跪拜這個行為讓他不喜,他還擔心給毫無關係的死人磕頭,會不會招致什麼不好的事情。

隻有玩家才會心這麼大,能給一個看起來就很詭異的存在哐哐磕頭。

唐鬱站在蒲團前,垂著眼,眼觀鼻鼻觀心,試圖裝傻。

之前黎生讓他每天呆在副本,也沒讓他像玩家一樣遵循著副本的規律。

隻不過……這一次黎生特意約他晚上八點見,和以往都不一樣。

燈籠從唐鬱的手中飛了出去,在唐鬱驚慌的目光中,白燈籠落在了棺材旁,散發出來的柔光全都落在了蒲團上。

唐鬱的指尖動了動,想要拿回那盞白燈籠。

他已經從玩家口中知道第五天白燈籠很重要,失去了燈籠的庇護,就會發生不好的事情,比如……

唐鬱顫顫地抬起眼,看向供桌上的三個獸首,對上三雙死氣沉沉的眼睛,明明這些瞳孔都失去了焦距,卻莫名給了唐鬱一種那個地方“有什麼東西看過來”的錯覺。

唐鬱的心提起,不敢細想。

耳邊隱約傳來了連綿起伏的簌簌聲,那聲音聽起來像是風吹過書頁發出的聲響,又像是……鳥雀拍打翅膀的動靜。

唐鬱驚疑不定地朝著四周看去,黑暗中一扇扇房門由內向外打開,隻聽高昂的鳥鳴聲在刹那間響起,無數白色紙鳥衝了出來,彙聚成了一條條奔湧不息的河流,在刹那間,如舞動的水袖般從四麵八方包圍住了唐鬱!

數不清的黑色小眼睛盯著唐鬱,鳥喙張開,一道

道鳥叫聲按照歌曲一樣的節奏響起。

唐鬱每一寸裸露在外的肌膚似乎都起了一陣戰栗,和鳴聲如一層層音浪穿過唐鬱的耳膜,讓唐鬱頭暈目眩,他腿一軟,直接跪在了蒲團上,修長的脖頸像是無法負荷頭顱的重量,唐鬱沉沉地朝著地麵叩首。

啪。

額頭貼在了冰涼的地麵。

燭光照在他迷茫的臉上,他聽到那些翅膀扇動的聲音和那高亢的啼叫聲逐漸遠去,和鳴的鳥叫聲在此刻變得悠揚悅耳,像是從很高很高的天上灑下來。

……那些紙鳥飛走了嗎?

唐鬱的思緒突然被一陣衝擊力打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唐鬱目前所處的靈屋突然搖搖晃晃,讓唐鬱甚至維持不住跪姿,跌坐在了蒲團上。

地震了嗎?!

唐鬱驚慌地抬起頭,下一刻,深藍的瞳孔不斷緊縮,因為他看到了,無數紙鳥抓著靈屋的邊邊角角——

飛了起來!

唐鬱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逐漸變強的失重感席卷了唐鬱全身,身處靈屋的他也被那些白色紙鳥帶著靈屋一起飛了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

唐鬱也顧不上什麼三跪九叩了,他扶著棺材站了起來,連燈籠都沒提,就朝著門口跌跌撞撞跑去。

然而當唐鬱推開門後,他又一次愣住了。

因為被他推開的那扇門像是半透明一樣,真正那扇深色的門仍舊關著。

而唐鬱的手,居然……也是半透明的。

唐鬱驚慌地看向自己身上的其他地方,發現他不止是手變得透明了,身上的衣物同樣如此!

這是怎麼回事?!

他要消失了嗎?

唐鬱飛速環顧四周,目之所及的視野裡出現了兩個幾乎一模一樣的靈屋!

唯一的區彆是,一個靈屋的顏色深,一個靈屋的顏色接近透明,當兩個靈屋重疊在一起時,沒有人能發現這裡有兩個靈屋,可這兩個靈屋一高一低同時出現,就帶來了極大的詭異感,讓人懷疑是不是自己出現了錯覺。

唐鬱使勁眨了眨眼。

紙鳥抓起的就是這座幻影般的靈屋,這座靈屋的顏色極淺,就像要融進空氣中,如果靈屋是人的話,唐鬱甚至覺得是這群紙鳥抓起了一個人的魂魄,讓實際的軀殼仍舊停留在原地。

當紙鳥們抓著這座虛幻靈屋不停往上飛時,那座質感更逼真、顏色更鮮豔的靈屋被留在了原地。

唐鬱茫然站在半透明的靈屋中,就像一隻被關在籠子裡的漂亮鳥雀。

透過這半透明的靈屋,唐鬱能直接看見外界的變化。

紙鳥飛行的速度快到不可思議,外麵的景色變成了模糊的殘影,紙鳥群一下子就揪著靈屋飛出學校,飛進濃鬱的夜色、飛入萬家燈火。

唐鬱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就見到這群紙鳥提著靈屋直直撞向一棟老式居民樓!

“等等!”唐鬱喊到一半自己停了下來,因為他所在的半透明靈屋居然

直接從那老式居民樓裡如若無物般穿了過去!()

連帶著半透明的唐鬱直接經曆了一把穿牆的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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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鬱微微張著嘴,傻傻地看向四周。

他現在被靈屋帶著穿過了一個房間,這裡住戶是一對年輕夫婦,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十幾年前的經典老劇,唐鬱第一眼看到的是他們靠在一起的親密背影。

女人的頭靠在男人的肩上,男人的手摟住女人的肩膀,從始至終他們都沒發現半透明的唐鬱從他們之間飄過。

下一秒,那些紙鳥們繼續提著靈屋衝進了下一個房間——

那是一間隻亮著一盞小夜燈的臥室。

暖黃色的燈光落在女主人隆起的腹部,還有女主人泡腳桶的水麵上,像是金色的日光灑在粼粼水麵,男主人蹲在地上,正用毛巾擦試著女主人水腫的腳。

他們的麵容都隱在黑暗中看不分明,但正是因為看不清,才顯得這一幕畫麵溫馨又美好。

唐鬱隻來得及看一眼,他又被紙鳥們帶著飛向了下一個房間。

那是放滿了各種玩具的嬰兒房,唐鬱看到一對年輕的男女站在嬰兒床兩旁,他們彎下腰,低著頭,伸手捂住自己的臉。

靈屋帶著唐鬱穿過這兩位新手爸媽的刹那,唐鬱看到他們的手從臉上移開,身後的嬰兒車內響起了清脆的笑聲。

唐鬱回過頭,那對新手爸媽又捂住了臉,不厭其煩、樂在其中地玩起了這個哄孩子的遊戲。

很溫馨的一家三口。

在唐鬱如此感慨時,一陣尖銳刺耳的啼哭聲打破了這寧靜的氛圍。

唐鬱轉過身,看到靈屋帶他飄向了下一戶人家,一個兩三歲的小孩坐在陽台的吊籃裡,正張大嘴巴嚎啕大哭,哭聲比紙鳥的啼叫聲還要大,但離得近了,卻能看到他雖然拚命擠眼睛,可臉上一滴淚都沒有。

下一秒,蹲在吊籃前的兩個大人也爆發出了哭聲,嗓門硬生生蓋過了孩子的哭聲,這個舉動讓那正在哭鬨的孩子和唐鬱都是一愣。

唐鬱穿過了吵得他耳膜生疼的夫妻倆,被靈屋帶著離開這嘈雜的小空間時,他聽到身後飄來了一道奶聲奶氣、含糊不清的聲音:“不哭……”

大人們虛偽的哭聲逐漸遠去,前方嘩啦啦的水流聲響起,唐鬱聞聲朝前看去,就看到紙鳥們飛向的下一個地方是彆人家的衛生間!

唐鬱嚇了一跳,不過好在衛生間呆著的一男一女都穿著衣服,蹲下身,低著頭,頭上頂著兩大團泡沫,正在對著掌心的泡沫吹泡泡。

在他們中間有一個同樣頂著滿頭泡沫的小腦袋,左看看右看看,無比專注地看完教程後,他伸出小手,捧起泡沫吹了一口氣。

一個小小的泡泡飄了起來。

“哇~”

他抬起臉,濕潤的藍眸在這一刻充滿了好奇與欣喜,隔著泡泡和低頭的唐鬱對視。

那晶瑩剔透的泡泡飄在空氣中,飄到了唐鬱眼前,那一家三口的身影都倒映在了泡泡一角,像一道扭曲的幻影,泡

() 泡在他眼前破碎。

唐鬱愣了一下,感覺到那個孩子有種說不出來的熟悉。

靈屋帶著呆滯的他穿過那些美好脆弱的泡沫,前方廚房飄出的香氣取代了衛生間裡的洗發水氣味。

氣味會喚起一個人的回憶,有時候時隔多年,再次聞到兒時一道熟悉的味道時,身體都能幫大腦先回憶起當時的心情——

暖呼呼的,飄飄然的。

在氤氳的煙霧中,一位看不清麵容的女人用筷子夾起一個形狀奇怪的餃子,語氣誇張地問道:“哎呀!這是誰包的包子呀?”

“餡都漏出來了。”係著圍裙的男人笑著說道。

一隻小手高高舉起,唐鬱看到幼時的自己自豪道:“是我包的大餃子!”

這一刹那,唐鬱的臉上露出了痛苦與不可置信相交織的神情,他蹙起眉頭、睜著藍眸、顫抖著嘴唇,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可是他喉嚨裡麵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是小鬱包的餃子啊?那等會兒能不能給爸爸吃一口呀?”

“可以呀!”

“媽媽也想吃要怎麼辦?”

“給媽媽呀……”

唐鬱一隻手捂住嘴,一隻手伸了出去,仿佛想要抓住些什麼,可是煙霧從他半透明的指尖流過。

靈屋裡的唐鬱和煙火氣中的身影擦肩而過。

不……不……

“小鬱。”那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從前方傳來,“這道題做不出來就做不出來。”

唐鬱驟然抬起頭,看向亮著燈的書房。

小小的一張書桌前坐著一家三口,小唐鬱低著頭,他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眼淚卻一滴又一滴砸在作業本上,鼻頭泛出脆弱的紅。

坐在一旁的媽媽臉上流露出了極為明顯的心痛,她拿起紙巾輕柔擦去小唐鬱的眼淚,她側著臉,柔聲道:“爸爸媽媽雖然很希望我們小鬱能考上安大,但最希望的事情啊……”

戴著眼鏡的爸爸撫摸著小唐鬱的腦袋,自然而然接過了媽媽的話,就像在說出一個共識:“是我們小鬱能夠開心健康每一天。”

爸爸媽媽一起抱住了流淚的小唐鬱,哄道:

“所以小鬱不要哭了,好不好?”

唐鬱死死捂住嘴,藍眸一眨不眨盯著那無比熟悉又格外陌生的麵容。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近、這樣真切地看過爸爸媽媽的模樣了。

這是在做夢嗎?

靈屋帶著唐鬱悄無聲息穿過了書桌,那被小唐鬱淚水打濕的紙張像是被風翻過去時,隻發出了一點簌簌的聲響。

那親密無間的一家三口抱在一起,唐鬱則是與他們擦肩而過的過客。

無數白色紙鳥的振翅聲響起,像狂風吹過無數書頁,紙鳥們帶著靈屋裡的唐鬱穿過了那小小的書房,朝著前方再沒有任何房間的黑暗展翅高飛。

唐鬱的心裡好像空了一大塊,他呆呆回過頭,看著亮著溫暖燈光的書房變得越來越小,像是一顆遙遠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