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46(2 / 2)

“不、不!”

終於反應過來的唐鬱拚命搖頭,他突然不顧一切地奔向靈屋的大門,伸手推開半透明的門,想要直接跳下去!

一道道刺耳的喇叭聲接連響起。

推開門的唐鬱怔怔地看著腳下的車水馬龍四通八達的道路,才發現靈屋已經徹底離開了那老式居民樓,唐鬱根本不知道那些居民樓在哪裡,那些房間又在哪裡。

他茫然地看著靈屋暢通無阻地穿梭在密密麻麻的車輛中,像一陣來去自由的風,從他空蕩蕩的心中穿過,發出嗚咽的聲響。

忽然間,風停了下來。

在即將和迎麵而來的黑色車輛相接的刹那,靈屋移動的速度變得無比緩慢,不止是靈屋的移動速度變慢了,唐鬱看到的所有車輛都慢了下來。

唐鬱怔愣地抬起眼。

隻見一輛黑色小轎車朝著唐鬱駛來,他們之間的距離拉得越來越近,近到唐鬱能清楚地看到車內的人。

主駕駛上的男人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握著手機,他神情焦慮不安,不斷在堵車的間隙轉過頭看向副駕駛上的妻子和孩子。

女人不知道說了些什麼,男人握著方向盤的手一顫。

唐鬱僵在原地。

他希望時間的流逝可以再慢一點,更慢一點,最好停在這一刻。

伴隨著砰得一聲巨響,一切就像電影慢鏡頭回放一樣,在彎道路段,唐鬱看到那輛小轎車失控地衝出路側護坡在半空中翻轉——

女人在這一刻驟然抱住了懷中的孩子,男人幾乎是同一時間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撲到副駕駛上。

車輛在空中翻轉了一圈又一圈,白色的安全氣囊遲鈍地彈出,像兩團蓬鬆的雲朵,又像一家三口洗頭時,爸爸媽媽頂著的白色泡沫。

血花如泡泡般在變形的車廂內飄灑。

——“哇,好多好多泡泡!”

——“小鬱記住了嗎?以後洗頭就要洗出這麼多的泡泡,才能把你的頭發洗乾淨。”

唐鬱呆呆地看著這一幕,他從未以旁觀者視角見過的一幕。

小轎車在地麵不斷翻轉。

鮮血染紅了車窗。

站在靈屋門口的唐鬱突然像是瘋了一樣衝了出去,朝著那翻轉的小轎車義無反顧地奔去!

半透明的唐鬱在穿過這輛翻滾的小轎車時,和副駕駛座位上的小唐鬱在某一刹那位置突然重合在了一起,下一刻,唐鬱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變得虛弱又難受——

半透明的唐鬱融入了那昏迷不醒的身體。

世界在天旋地轉,這種眩暈感比坐在晃蕩不停的靈屋時要強烈百倍,他似乎隨時都會被甩飛出去,但一具泛著濃鬱血腥味的身體緊緊擁抱住了他。

那是一個無論在任何時間、任何環境下都能立刻讓唐鬱感受到安全的擁抱。

這樣的擁抱甚至驅散了這具身體自帶的痛苦。

在無數紛雜的聲音中,唐鬱的耳邊傳來了一道極其微弱的、比風聲

還要輕的呼喚:“小鬱……”()

這是……

?本作者甜畫舫提醒您《第四天災都覺得我是萬人迷》第一時間在.?更新最新章節,記住[(()

是誰在叫他?

唐鬱大腦一片空白,心中已經隱隱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雖然他記憶裡從未聽過這道呼喚。

或許是當初的耳鳴讓他錯過了這道聲音。

“不怕……媽媽…在……”每說一個字,就有源源不斷的鮮血從喉頭湧了出來,“在這兒……”

唐鬱的全身都因為這句話在不受控地顫抖,他的喉頭也在在顫抖,連一聲短句都無法說出來。

這是夢嗎?

溫熱的液體落在唐鬱臉上,不知是血還是淚,唐鬱努力想要睜開眼,可是眼皮沉到有千斤重。

“爸爸媽媽……都…愛你……”

那聲音越來越微弱,牢牢抱住唐鬱的雙手一點一點失去了力氣,最後一句話已經氣若遊絲,讓人幾乎聽不清:“好好……活下……”

唐鬱拚命抬眼看去,可聲音的主人還沒來得及說出那個“去”字,兩隻手就徹底從唐鬱身上滑落。

在血紅的視野裡,女士腕表的指針永遠停留在了晚上八點。

“……媽媽?”唐鬱顫抖地叫道。

那道微弱的聲音再無回應。

“……爸爸?”唐鬱緩緩轉過頭,對上了那副布滿血汙與裂痕的眼鏡。

“你們……是來看我了嗎?”簡單的一句話被唐鬱說得斷斷續續,他喘著氣,顫顫道:“對不起,我一開始居然沒有認出來。我太笨了,對不起……”

沒有人回應他。

“爸爸媽媽,我考上安大了…可是……”他用這具身體的小手抓住爸爸媽媽染血的冰冷的手,“對不起,我怎麼會記錯了你們對我的期許?”

“對不起……”溫熱的淚水落在血跡中,“我又哭了……”

變形的車門從外界被打開,在唐鬱被淚水模糊的視野中,一個警察將一動不動的爸爸帶走,唐鬱連忙伸出手,想要抓住爸爸的衣角。

可是下一秒,另外一側車門的護士扶起了染血的媽媽,唐鬱趕緊抱住媽媽。

但他這具身體是小孩子,力氣實在是太小了,根本爭不過大人。

“不要走!”唐鬱跌跌撞撞跳下車,朝著警察和護士的背影追去,“爸爸媽媽!不要走!”

小孩子跑得實在是太慢了。

讓我長大吧。

唐鬱這樣祈禱著,朝著前方奮不顧身地跑去,每跑一步,唐鬱的身體就變大一些,同時也悄無聲息變得透明一分。

他一邊在奔跑,一邊在消散。

毫無察覺的唐鬱拚命朝著前方跑去,他伸出手,想要抓住逐漸遠離的爸爸媽媽的背影。

不要離開我!

不要拋棄我!

他看到警察和醫生抱著爸爸媽媽走向了殯儀館,唐鬱聽到自己高喊道:“不可以!”

不可以就這樣送去火化……不可以……

他明明可以把爸爸媽媽接回家的,這樣他們還是幸福

() 的一家三口。

為什麼當初沒有人問過他?

因為他是小孩嗎?

身體完全透明的唐鬱變成了成人的形態,他大步衝了上去,想要從警察和護士的手中奪過爸爸媽媽,然而下一刻,警察和護士忽然變成了綠衣紙人和紅衣紙人。

笑吟吟的紙人抱著爸爸媽媽輕盈地跳上了屋子,隻見那座殯儀館在這一刻變成了熟悉的半透明靈屋,紙人抱著爸爸媽媽走進靈屋,大門在唐鬱眼前合上,隻留靈屋上掛著的白燈籠微微搖晃,旋轉時露出黎字和唐字。

唐鬱連忙跑到靈屋門口,想要推開這間靈屋。

可是眼前的靈屋朝上飄起,離唐鬱越來越遠,無數紙鳥抓住了靈屋的屋簷,它們用力拍打翅膀,發出高昂的鳴叫聲,朝著馬路儘頭的隧道飛去。

“不!快停下!”

唐鬱焦急地跟著紙鳥一起朝著隧道跑去,他從未跑得那麼快過。

靈屋飄進了黑漆漆的隧道中,燈籠那點光亮被隧道吞噬得一乾二淨。

唐鬱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種巨大的惶恐。

他拚了命朝著隧道跑去,眼見就要跑到了,隧道卻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一個古色古香、堅不可摧的牌樓,牌樓內散發出了強烈的斥力,把一頭往前衝的唐鬱推出去了一大半。

唐鬱跌落在地,他怔愣地抬起頭,隻見牌樓上橫書著遒勁有力的三個字——

“鬼門關”。

散發出森森寒意的鬼門關像是鐵麵無私的守衛者,捍衛著生與死的界限。

唐鬱忽然想起了,今天是八月二十八,是今年中元節的前兩天,也是鬼門關初開的日子。

那麼、那麼剛剛的一切……

忽然間,震耳欲聾的嗩呐聲在唐鬱的腦海中炸開,唐鬱渾身一震,頭炸欲裂,眼前的所有奇異景象全都消失不見了,什麼鬼門關、什麼紙人、什麼爸爸媽媽……全都消失不見了。

他正暈乎乎地跪在靈堂。

麵前是黑漆漆的棺材,身旁是一盞白燈籠。

沒有什麼半透明的靈屋。

仿佛剛才的一切都隻是唐鬱恍惚間的大夢一場。

唐鬱的雙手落在地上,額頭呆呆地貼著地麵,他維持著叩首的姿勢許久,直到……

紙鳥的聲音怎麼不見了?

唐鬱撐起上半身,似夢非夢地抬起頭來。

他朝著靈堂四周看去,從上到下,從左到右,卻怎麼也看不見那些吵吵嚷嚷的紙鳥。

是藏到哪裡了嗎?

唐鬱看向供桌。

隻見三個獸首擺在黑漆漆的供桌上,每兩個獸首間會出現一個縫隙,但一眼望去黑漆漆的一片,一般人不會刻意去打量那處地方。

唐鬱愣了一下,一個猜測突然冒了出來。

他那微微顫抖的手提起了一旁的白燈籠,小心翼翼朝著那兩道黑漆漆的縫隙照去,隻見一左一右兩個間隙中,分彆擺著兩張遺像。

柔和的燈光中,黑白遺像裡的爸爸媽媽正笑著望著唐鬱。

唐鬱呆呆跪在蒲團上。

兩行清淚順著他的下頜流下,滴落在地。

遺像裡的爸爸媽媽保持著溫柔的淺笑,好像在注視下著一個小哭包。

——“所以小鬱不要哭了,好不好?”

唐鬱猛得用手背胡亂抹去自己臉上的淚,可是淚越擦越多。

他放下燈籠,對著地麵叩首。

“嘭嘭”的悶響結結實實在死寂的靈堂傳出,帽子從唐鬱的頭頂掉落,唐鬱沒有管帽子,他甚至摘下了口罩——

他想要讓爸爸媽媽看他長大的模樣。

唐鬱站起身,注視著那兩張遺照,黑白照片裡的男人女人同樣在一眨不眨地望著他。

唐鬱重新跪了下來,雙手貼在地麵,對著遺像深深叩首。

一下,兩下,三下。

唐鬱將額頭嗑出了紅印,可他卻毫不在意地站起,然後重新跪在蒲團上,這一次的三叩首,每一下唐鬱都格外緩慢。

“嘭。”“嘭。”“嘭。”

額頭的鈍痛一陣又一陣地傳來,痛到唐鬱幾乎要流出生理性的淚水。

當最後一次叩首也完成時,唐鬱小心翼翼抬起頭,屏住呼吸,看向那獸首背後的間隙……

那兩張遺像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