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1 / 2)

師尊有個秘密 貓說午後 20291 字 3個月前

不及她多想,右小腿卻傳來劇烈的疼,即便凍僵也掩蓋不了的疼。

她低頭一看,正見縫著補丁,已看不出顏色棉褲上,爛了一條縫隙。

縫隙裡一條手掌般長度的傷橫陳在腿上,傷口上的血已凝固,但時不時,還會滲出一些鮮血來,連著沾上的雪黏在傷口附近。

記憶這才遲遲湧入腦海,她這才記起,她叫傅緣悲,今年十歲。

前兩日,齊兵突襲了他們的村落,她和爹娘躲在家中,聽著外頭齊人如惡魔般的嬉笑,還有鄰裡的慘叫,孩童的哭聲。

齊兵一直沒有進他們的家門,她戰戰兢兢,本以為能和爹娘躲過一劫,怎料,他們卻聽見屋外有馬匹嘶鳴的聲音。

沒過多久,耳畔“轟隆”一聲巨響,他們的房屋被馬匹拉塌,爹娘被梁木砸傷,她驚惶失措,待眼前的一切震蕩停下來時,她已被爹娘護在身下,被埋在廢墟裡。

為了叫她活著,爹娘一直頂著橫梁,可足足兩日,都沒人來救他們,素日來往的鄉親們,也都沒有半點動靜。

爹娘最後支撐不下去,又怕自己死後,她也被砸死,他們便用碎裂的木棍,支撐住自己的身體,給她撐起一方天地。

前日晚上,娘告訴她,魏大人出使北齊,被囚蒲與。

他是使臣,齊人敢囚他,卻不敢殺他,叫她一旦出去,一定要去蒲與找魏大人,找到他,她興許還能活,興許還有機會,跟著魏大人回到退守南方的故國。

娘說南方是自己的國,回到故國,就不會像在這裡一樣擔驚受怕,在齊人眼裡,漢人甚至不如他們圈養的牛馬。

昨日早上她在娘親懷裡醒來,爹不在身邊,困了他們兩日的廢墟,已被掘開一個洞,而娘親……

傅緣悲眼中落下淚來,娘親身子已經僵硬,可她到死,那根她撿來支撐身體的木棍,都抵在她的胸口,為她撐起一方庇護之所。

看著身邊的娘親,心似刀剜一般的疼,可她不敢哭,怕哭聲引來齊人。

傅緣悲默默擦去眼淚,從掘開的洞中爬了出來。在洞旁,她見到了倒在一旁的爹爹,爹爹枕著一堆雜草,身子也硬了,雙手已是血肉模糊,十指根本看不到指甲。

眼淚瘋了般往下落,她雖然隻有十歲,但她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從今往後,爹娘再也不會睜眼,她會像村裡那些吃百家飯的孤兒一般,沒爹沒娘。

她多想永遠躺在娘親懷裡,可回頭看到的便是娘親胸前抵木棍的坐姿,還有爹爹血肉模糊的手,她心間便有了活下去的勇氣,爹娘拚了命地想讓她活,甚至昨晚沒有讓她聽到半點聲響。

她得聽爹娘的話,去蒲與找魏大人!

但房屋倒塌時,她的腿也傷了,她便撿起一根木棍支撐著,從村子的廢墟裡,翻出不知是誰的棉衣穿上,又翻出些食物,拍乾淨上頭的冰雪碴子,貼身帶上。

叩彆爹娘後,她便拄著木棍,按照娘親指的方向,往蒲與而去。

回憶遲遲湧入腦海,凜冽的寒風如刀般割在臉上,離開爹娘後,她已經走了兩天一夜。

腿疼,現在腳底也疼,還很困。傅緣悲看了看包裡剩下的食物,見隻剩六個貼餅,食物已經不多,便忍著身上的痛和冷,繼續趕路。

不敢走大路,怕遇上齊兵,她一直在偏僻的小路走。

這般偏僻的小路,一路上,她看到好多身著漢人服飾的屍身,被丟棄在山根下,土坑裡。以前她會怕,可後來娘親說,死去的漢人,都是他們的家人,叫她不要怕,他們的神魂,會保佑她。

縱然不怕,可心間的酸澀卻愈發濃鬱,似乎一路走來,她眼裡都彌漫著淚水。

她不明白,這世上為什麼會有戰亂,為什麼要殺人?為什麼要搶奪彆人的土地?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漸暗,夜裡更冷,她好像找個地方睡覺,就在她走投無路之際,卻忽見不遠處駛來一架牛車,她正欲躲起來,卻發覺坐在牛車前的大伯,身著漢人服侍,身後拉著一車稻草。

傅緣悲麵露喜色,路上沒什麼人,那大伯自是也看到了她,見她亦是漢人服飾,忙駕車來到她跟前,停車下來,打量她幾眼,關懷問道:“孩子,你怎會在這麼偏僻的地方?你爹娘呢?”

傅緣悲便將一切都告訴了他,大伯聽罷,滿臉的唏噓和無奈,眼底還透著悲憤和憎恨。

良久,大伯伸手拍拍傅緣悲的後腦勺,對她道:“我便是要去蒲與,送草料過去,可以帶你一程。”

傅緣悲感激不已,行禮道謝,於是大伯將她藏在自己馬車的稻草中,往蒲與而去。

傅緣悲在溫暖的稻草窩裡,睡了個安穩的覺,不知過了多久,被大伯叫醒。大伯對她道:“前麵齊人設了卡子查驗,剩下的路你得自己走了。”

大伯給她指了繞開卡子的小路,又詳細跟她說了魏大人在蒲與的住處。

臨彆之際,大伯歎息道:“朝廷被打怕了,失了血性,齊人愈發猖狂,根本瞧不上南邊的朝廷。如今魏大人被囚蒲與,自身難保,能不能救你,且看你的造化了。”

說罷,大伯抿唇凝望她的麵孔,眼裡透出濃鬱的憐憫,似是想再為她做些什麼,可終是重歎一聲,搖搖頭離開了。

傅緣悲按照大伯指的路,終於進了蒲與,蒲與沒有圍城,她很快就找到了魏大人的住所。

是一間比她家還破的茅草屋,但外頭有個籬笆庭院,院門處守著兩個齊人士兵。

傅緣悲怕極了齊兵,他們屠戮時的瘋狂,早已是她日以繼夜的夢魘。但她得去找魏大人,找到他,她才能活!

傅緣悲眼前出現爹娘的身影,終是鼓起勇氣,趁那兩個士兵不注意,拽開籬笆便往裡鑽。

可院子就那麼大,她拽動籬笆的聲音還是驚動了齊兵,兩個齊兵立時拉開門衝進來,厲聲吼道:“哪來的兔崽子?”

見傅緣悲身著漢人服飾,那齊兵說話間便已抽出了腰間的刀,傅緣悲眼前複又浮現齊兵闖進村子的畫麵,心間驚懼不已,慌

神哭嚎:“魏大人!魏大人救我!”

話音剛落,她便見一名身披玄色鬥篷的少年,拉開門大步衝了出來。他幾步上前,便擋在了齊兵的刀前,抬手將她推了身後,厲聲道:“住手!”

傅緣悲躲在他身後,緊緊攥著他的鬥篷,驚恐地看著眼前的兩個齊兵。

可就在這時,周圍的一切,似停滯般,忽地慢了下來。

耳畔風聲停了,便是連齊兵刀柄上,原本亂甩的刀穗,竟然都跟著慢了下來,下落的速度近乎凝固。

傅緣悲不知發生了什麼,她隻聽得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可就在這樣的停滯中,她心間的驚懼和慌亂,卻逐漸被撫平,心好似也終於慢了下來,被驚嚇占據的思緒,這才開始重新運轉。

二個月前,魏大人出使北齊的消息傳入村落,人人麵帶歡喜,逢人便說。

他們都說,魏大人十六歲中狀元,官拜從五品禦史少卿,他一入朝,便一直主戰反攻北方,奪回失地。

如今魏大人才十八歲,便被皇帝破格提拔正二品禮部尚書,代表大梁出使北齊,他是堅定不移的主戰派,想來這次,必能給他們帶來好消息。

念及這些話,傅緣悲忽然很想知道,這位年僅十八歲,便出使北齊的魏大人,到底是何模樣。

傅緣悲緩緩抬頭,看向魏大人的側臉,不似方才匆匆一瞥,她終於有時間凝望。

隻這一眼,傅緣悲的目光便黏在了他的臉上。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如此一塵不染之人,他麵龐白皙,衣著似畫上的世家公子,便是連推著她肩頭的那隻手,都骨節分明,修長奪眼。

那一瞬,傅緣悲忽然想,他不該住在這樣的破草屋裡,他該住在白玉雕琢的宮殿裡。

傅緣悲正想著,耳畔的風聲卻忽然回來,周圍的一切再次如常。

傅緣悲一驚,複又警惕起來,一把攥住了魏大人的鬥篷,死盯著那兩個齊兵,跟著便聽其中一個齊兵,對魏大人道:“讓開!”

傅緣悲被嚇得身子一顫,忙含著祈求的目光看向魏大人,生怕他也害怕,不管自己。

可是沒想到,他不僅不怕,反而又上前半步,對那兩個齊兵道:“她看起來不過十歲,幼童而已,二位何須放在心上?”

那齊兵對魏大人無半分敬意,但他又深知魏懷章是使臣,殺多少滯留北境的漢人都行,唯獨魏懷章殺不得。

見魏懷章堅決護著傅緣悲,在漢人跟前作威作福久了的齊兵,多少有些不適應這般難以做主的感覺,反而激起他心間的勝負欲。

但礙於魏懷章,沒法動手。

思量片刻後,那齊兵忽地一笑,抬起刀劍指著魏懷章的眉心,對他道:“上頭正愁沒法子收拾你,你卻自己把脖子送到刀刃上來。要麼你死,要麼她死,你選一個。”

縱然魏懷章也隻是個不滿二十歲的少年,但眸色間絲毫沒有懼意,身上透著一份與年齡不相符合的沉穩,他垂眸看著眼前的齊兵,絲毫沒有退讓之

意。

魏懷章的目光,從那齊兵麵上淡淡瞥過,視他為無物。

他轉身看向傅緣悲,雙手捏在她的肩,在她麵前半蹲下,他身上玄墨般的大氅,鋪落在身後的雪地裡。

傅緣悲輕咬著下唇,看魏大人在自己麵前半蹲下,不似麵對齊兵時的淡漠,魏大人望向她時,眼裡神色極是溫和,唇邊笑意暖如春煦。

他對傅緣悲道:“彆怕,你叫什麼?爹娘在何處?又為何來此?”

傅緣悲心間仍存著齊兵帶來的恐懼,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但聲音卻細弱蚊聲:“我叫傅緣悲,爹娘死了,娘叫我來找你,娘說隻要找到你,我就能活……”

說到“活”字時,傅緣悲聲音忽地顫抖,瞬間紅了眼眶,雙唇也深深抿起,眼淚大顆滾落。

看著眼前年僅十歲的小姑娘,在本該無憂無慮的年紀,卻要在生死間掙紮,一陣強烈的心酸,湧上魏懷章心頭,揪得他的心陣陣生疼。

初入北境的那日,便有漢人前來追車,問他朝廷何時反攻,他們已然受不住齊人的欺辱。

那日,他望著那一雙雙滿懷期盼的眼睛,第一次感覺那麼內疚。

他當真做不到同他們說真話,隻好佯裝車馬太快,未及回答。

那幾個漢人仍是高興地在車外喊,他的到來,是北境所有漢人的希望,求他一定要救他們於水火。

可他無力承擔北境漢人的希望。

他自十六歲入朝,主戰兩年,頻頻惹皇帝盛怒,可兩年後的現在,皇帝驟然提拔他,卻是叫他一個主戰派前來議和。

他明白,這是皇帝給他的教訓,亦是主和派對主戰派的羞辱。

這位小姑娘的娘親亦將他視作希望,臨死之際,還叫小姑娘來找他,可他實在是……愧對這無數顆對他寄予厚望的心。

傅緣悲見他久久不語,心複又揪了起來,她雖年紀小,卻早已深切地體會到,若想在戰亂中活下來有多難。

她小心翼翼地詢問道:“救我是不是很為難魏大人……”詢問的同時,眼裡希望黯淡下來。

魏懷章思緒這才歸位,他伸手輕拍傅緣悲冰涼的小臉,以示安慰,笑著哄道:“不難,彆怕。”

傅緣悲眼裡,這才重新燃起希望,望著魏懷章的眼神,像極了溺水之人,望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那齊兵見魏懷章根本不將他放在眼裡,還旁若無人地同這兔崽子說話,著實氣不打一處來,連連道:“好好好,魏大人當真是好膽識。”

魏懷章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如高山般立在傅緣悲麵前。

他直視那齊兵的眼睛,坦然道:“倒也不必選,你要殺她,先殺我便是。”

“你!”

那齊兵指著魏懷章的鼻尖,氣得手抖,可隻生氣有什麼用?魏懷章殺不得,他犟在這裡,那小兔崽子便也殺不掉。

可就這麼如他們所願,他可不願意!畢竟習慣了如神明般主宰漢人生死命運的生活。

那齊兵同

魏懷章對峙片刻,忽地厲聲道:“來人!收了魏大人屋裡吃食和水!從今日,每日隻給他們半個饅頭,一碗水!()”

說罷,那齊兵看向魏懷章的眼裡,充滿得意與挑釁,笑著道:過上幾日,且看魏大人是不是還有這身硬骨頭?●[(()”

不多時,魏懷章的籬笆小院裡,便闖進來二四個齊兵,衝進屋裡,將所有食物和水都搬了出來,便是連傅緣悲身上僅剩的四個貼餅也奪了去。

傅緣悲今日流了很多眼淚,但此時,麵對齊兵的搶奪,即便她怕極了,卻緊咬著唇,強忍著,硬是沒叫自己掉下一滴眼淚。魏大人有骨氣,她也要有骨氣。

留下門外的看守後,齊兵揚長而去,院中隻剩下傅緣悲和魏懷章。

傅緣悲這才看向魏懷章,問道:“魏大人,我們會死嗎?”

魏懷章低頭看她,衝她一笑,道:“你不會……”

說罷這二個字,魏懷章眼底閃過一絲歉疚,跟著緩聲補充道:“至少現在不會。”

傅緣悲心裡藏了幾日的恐懼,這時才煙消雲散,她鬆開一直揪著的魏懷章的衣擺,規矩行禮下拜:“阿瑾多謝魏大人救命之恩。”

魏懷章展顏一笑,神色間終於有了幾分這個年紀少年,本該有的朝氣。

魏懷章將她從雪地裡拉起來,看了看她身上的破棉襖,脫下自己大氅給她裹上,問道:“你小名叫阿瑾?”

傅緣悲點點頭,魏懷章接著問道:“你幾歲了?”

“十歲,快十一歲了。”傅緣悲答道。

魏懷章點點頭,見她語氣生澀,眼底恐懼還未散去,在他麵前又規規矩矩,便想著叫她精神放鬆些,便道:“看來我隻長你八歲,你可以叫我魏哥哥。”

這一瞬,傅緣悲忽覺眼前這位如玉般高貴的人,離她沒有那麼遠了。

雖然她心裡很感謝魏大人的救命之恩,可她這是第一次見魏大人,這聲魏哥哥她叫不出口,也不敢表達自己的想法,隻點點頭,回應道:“嗯。”

魏懷章衝她一笑,幫她扶著身上過於大的大氅,對她道:“先進屋,屋裡還有些藥,給你處理下腿傷和腳傷。”

屋子裡的陳設很簡單,進門隻一張桌椅,左邊是土炕,右邊是灶台,灶台旁還有一張簡陋的羅漢床,上頭鋪著一張草席。

茅草屋四處漏風,也沒有炭火,屋裡除了避風,沒比外頭暖多少。

魏懷章讓她坐在椅子上,取了藥,半蹲在她身邊,小心給她處理傷口。

傅緣悲不敢多說話,隻悄悄看著他,疼也不敢吱聲。

魏懷章感覺她腿往後縮了下,便知是疼,抬眼看了看她,寬慰道:“好在是冬天,上過藥,傷很快便能好。”

傅緣悲點了點頭:“嗯。”

幫她處理過傷口後,魏懷章便安排她上榻休息,沒什麼能取暖的東西,便將能給她蓋的都給了她。

而他自己,則坐在方才傅緣悲坐過的椅子上,側首支著頭,久久不動,不知在想什麼。

() 傅緣悲一路兼程,一時累及,很快睡了過去,不知睡了多久,被肚子餓醒。

醒來時,見魏大人坐在灶台那邊,鋪著草席的羅漢床上,身邊點著油燈,手裡翻著一本書。

她同魏大人不熟,也不敢多說話,見外麵天已黑,便舔了舔唇,又睡了下去,睡吧,睡著就感覺不到餓了。

這一日,齊兵沒有送來吃食。

第二日白天,齊兵也沒有送來吃食。

傅緣悲又渴又餓,便偷偷推開窗戶,趁外頭的齊兵不注意,掰了兩根茅草上結成的冰溜子下來,躲在屋裡偷偷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