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天的風沙,忽然間極速而來,幾乎沒有給薛又白他們反應的時間。
耳廓狐的求生本能,在這個時候起了作用,薛又白和懟懟幾乎同時開始對準一個地方,四隻爪子一起用,開始挖沙子。
幾秒鐘之後,那些被風卷著的黃沙,已經由遠而近地衝了過來,薛又白和懟懟腳下的沙坑,隻挖到了剛剛能容下他們兩隻那麼大。
“快快快!老婆,先鑽進去!”懟懟已經先把薛又白推了進去,然後自己也敏捷地跟著跳下來了。
薛又白四隻爪子拚命地撓著沙子,心裡隻有一個念頭:必須快點,再快一點,懟懟在旁邊和他一起努力。
終於,在距離他們最近的那一股風沙到來之前,薛又白和懟懟的洞穴挖得深了一些,兩隻小小的耳廓狐一起鑽了進去。風沙卷過來的一瞬間,鋪天蓋地裹挾著的那些塵土飛沙,直接把他們洞穴的穴口掩蓋的嚴嚴實實,一點光亮都看不到了。
薛又白和懟懟沒有回頭去看身後,他們沒有那多餘的功夫。此刻,隻顧著拚命地把藏身的沙坑挖得更深一些。
他們必須躲得更深一些,才能更安全一些!
沙漠出現的極端天氣,隨時隨地都會變化,伴隨而來的風沙,更是毫無規律可言。
可能,上一秒這裡還是一個沙丘,下一秒這座沙丘就會被夷為平地,從此消失不見。也可能上一秒,那裡還是一片平地,下一秒就被堆起了一座沙丘。
沙漠連綿起伏,綿延千裡,然而卻並不是靜止不動的。在沙漠中的每一粒沙子,都在漂泊中,無法決定自己最終的落腳點,似乎永遠在漂泊的路上。
於是,沙漠的外貌,也隨著這些漂泊的沙子,時時刻刻都在變化著。唯一的區彆是,有的變化是發生在幾十年幾千年中,有的是發生在幾年幾個月中,也有的是發生在幾分幾秒中。
就在薛又白和懟懟已經挖到了一定程度時,他們身後堵住洞穴口的那些沙子,忽然像是被一隻從天而降的手掀開了!
薛又白:“!!!”
從洞穴口外麵吹來的那些黃色的、幾乎沒有視野風沙,吹得薛又白和懟懟身上的毛毛,都開始在風中淩亂!
空氣裡全是沙子,這個時候,已經不能張口講話,甚至已經不能呼吸了。
那一瞬間,薛又白和懟懟十分默契,它們兩隻耳廓狐,誰也沒有回頭,誰也沒有停下爪子挖沙子的動作,依舊埋著頭,繼續往深處挖。
他們不能停,他們必須在那些風沙把它們卷起來,或者把他們淹沒前,挖好安全的藏身地方,安安全全地躲進去!
薛又白憋著呼吸,什麼都不敢想,隻一心一意做一件事。
終於,在他和懟懟的共同努力下,他們挖的洞也越來越深了。似乎,老天爺對他們也很眷顧,下一次的裹挾著的那些風沙,沒有把他們背後的沙子吹走,而是幫他們蓋上了一層沙子。
這一次,薛又白和懟懟有了更多的時間去把通道挖向更深處。
不知道挖了多久,也不知道外麵的時間過了多久,薛又白和懟懟都已經沒了力氣,抬起頭,彼此看向對方。
懟懟動了動耳朵,似乎仔細在聽從洞穴地麵上傳來的聲音,隨後他喘著粗氣說:“老婆,我們已經挖了快小半天了吧?現在聽上麵的風沙聲音不算大,我們暫時安全了,可以休息一會再繼續挖。”
薛又白飛快地上下點頭,渾身都不由地繃緊了。
他在後怕。
剛剛那一瞬間變化時,有那麼幾次,隻要他和懟懟的反應稍微慢一點,現在可能就已經沒命活著了。
薛又白長這麼大,這是第一次距離死亡這麼近。
他曾經是人類,在人類安逸的社會環境中,安安全全地上幼兒園、上小學、上初中、上高中、上大學、直到參加工作。
如果問薛又白,在他沒有變成耳廓狐之前,最苦惱的事情是什麼?
薛又白的答案,大概就是順利畢業,找一份心怡的工作。
他的人生經曆太短了。他還沒來得及正式參加工作,也還沒有開始體會上班族買房買車背負貸款的辛苦……更不可能體會到死亡的威脅。
然而,今天,他體會到了,在大自然麵前,生命是多麼弱小。
他和懟懟,就差一點點,就可能再也不會醒過來了。
薛又白靠在洞穴裡,渾身發抖時,懟懟已經發現了他的一樣。它很快就靠到了薛又白的身邊,什麼都沒有說,沉默地低下了頭,伸出了自己的小舌頭,乖乖巧巧地給薛又白舔毛毛,用這種沉默又可靠的方式安撫薛又白。
可能是懟懟的安撫作用,也可能是薛又白自己的自製力,過了幾分鐘,薛又白終於從高度緊張的後怕中緩了過來,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他伸出了自己兩隻小前爪,抱住了懟懟,把頭埋猛地在了懟懟的脖子上。
懟懟也伸出了自己的兩隻小前爪,回抱住了薛又白,柔聲地安撫他:“老婆沒事了,沒事了,彆怕,有我在……”
薛又白腦袋悶在懟懟毛茸茸的毛上,突兀地開口:“懟懟,我愛你。”
懟懟愣了一下。
薛又白似乎怕懟懟沒聽到,又開口說了一句:“懟懟,我愛你,我真的真的很愛你。”
跨越了物種,跨越了性彆,我也願意愛你。薛又白在心裡默默地補充。
呼嘯的風聲隱隱約約從地麵上傳過來,被耳廓狐逆天的大耳朵靈敏地接收到了,這說明地麵上那場極端的風沙還沒有停下來,薛又白知道,他和懟懟也隻是暫時安全了。
他們現在藏身的這個洞穴,隻是他們臨時就地挖出的洞穴。這裡不是固定沙丘,即使這裡是固定沙丘,在這樣極端的風沙下,他們曾經賴以生存的固定沙丘,可能也會徹底消失了。
這個臨時挖出來的洞穴,沒有支撐,沒有根基,可能會塌方,可能是被風沙掀開,也可能會被沙發堵死……有太多太多的可能了,薛又白知道,他和懟懟可能隨時隨地會死亡。
他喜歡懟懟,他愛懟懟,他想對懟懟說一千遍一萬遍“我愛你”。以前是不好意思說,現在生死關頭,他不想留下遺憾了。
所以,他願意在懟懟的耳朵說一千遍一萬遍,即使懟懟不是人類。
懟懟明白這三個字的意思,它用自己細細的兩隻小前爪,把薛又白緊緊地抱在懷裡,也認真地對他說:“又又,我也愛,很愛很愛。”
第一眼相見時,它就把自己“賭”給對方做“老婆”了。
那麼做沒有任何理由,隻是本能。一種雄性動物,在遇到自己心上人時的本能,不惜用一切手段也要得到自己心上人的可能。
懟懟知道,它的本能沒有錯,它的本能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
即使,他們在一起的時間,也隻有短短的幾個月,但是那些幸福甜蜜的日子,卻是懟懟最美好的記憶。
它抱著薛又白,一遍一遍地聽著薛又白說“我愛你”,它也一遍一遍地回答“我愛你”,隻是簡簡單單三個字,卻讓他們在這樣隨時可能喪命的環境中,從彼此身上感受到了溫暖。
薛又白終於停了下來,他的臉頰燙燙的,開始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豎起了耳朵,仔細地聽著從地麵上傳來的動靜。
他和懟懟挖得沙坑,距離沙層表麵有很深的一段垂直距離。如果在平時,這樣深度的洞穴,已經可以用來做“臥室”用來睡覺了。
但是,現在情況不一樣。
他們頭頂上的風沙,隨時都能帶走一整個沙丘,也能隨時搬運來一整座沙丘,他們和在地下,就像是待宰的羔羊,哦,更準確地說,他們是待宰的小狐狸。
“懟懟,我們接下來怎麼辦?繼續挖嗎?”麵對這樣的處境,薛又白沒什麼經驗,隻能問懟懟這隻地地道道的耳廓狐了。
“嗯,我們繼續挖。”懟懟說,“如果能在挖的時候遇到食物,不管是什麼,都要儲存起來。”
它的神情有些嚴肅。
懟懟說:“老婆,我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風沙聲音。今天的風沙聲音,比我以前聽到的任何時候都要狂躁凶猛,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場風沙可能不會在短時間內停下來。我們臨時躲在這裡,必須想要辦法找到食物儲備起來。”
薛又白又連連點頭:“好的,我知道。”
耳廓狐生活在撒哈拉沙漠地區,活躍在沙漠和半沙漠的環境中,尋找和儲備食物,是每一隻耳廓狐的必備能力。
由於沙漠環境,這裡食物和水源都十分稀少。所以,在這裡生活的耳廓狐,從來不挑食,什麼都能吃。耳廓狐們為了保存自己身體裡食物營養和水分,幾乎很少排泄。
這樣的優點,讓薛又白和懟懟兩隻小耳廓狐,在這場逃命中,更好過了一些。之前已經吃飽喝足,身體裡的能量,可以讓他們堅持更長的時間。
薛又白和懟懟休息了一會,伴隨著頭頂上一直沒有間斷的風沙聲音,又繼續向更深的地方挖去了。
他們兩隻又挖了一段距離,懟懟開口說:“又又,今天先到這裡,我們現在這裡休息。”
它一邊說,一邊掏出了兩隻肥嘟嘟的小獵物,獵物的喉嚨已經咬斷了,當場就死了,這是懟懟剛在挖洞穴時,找到的獵物。
薛又白也沒空著手,他也找到了一隻獵物。他把三隻獵物放到了一起,開始憂愁:“懟懟,如果獵物不夠用了這麼辦?”
他不知道他們還要躲多長時間,但是對於耳廓狐們來說,三隻小小的獵物,還不夠一隻耳廓狐塞牙縫的,他們如果一直躲在地下,這些食物肯定不夠用。
懟懟用尾巴卷上了薛又白的尾巴,哄他說:“又又,彆怕,很快就好了,今天先睡覺。”
“嗯。”薛又白乖巧地趴在了懟懟的身邊,任由懟懟的一隻小前爪搭在他的身後,腦袋疊在它的腦袋上。
這是他們以前曬太陽時,最喜歡的姿勢,也是最舒服最親密的姿勢。現在,在這個狹窄的、通風不好的地方,懟懟是薛又白唯一的支撐。
薛又白很聽懟懟的話,努力地閉上了眼睛。可能是白天的情況太過危險了,也可能是為了挖洞穴薛又白已經累到過度了,他竟然睡不著了。
由於耳廓狐的耳朵過於龐大,接收外界的聲音過於靈敏,即使此刻是在地下,薛又白聽到那些風沙吹過的恐怖聲音時,會產生仿佛自己就在其中的錯覺。
他睡不著了,也不敢睡了。
他很不安,他害怕,他和懟懟這麼睡過去,就再也醒不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