鹹陽宮。
扶蘇捧著卷竹簡,正坐於前,手心滿是汗。
來了來了,到考試這天了!
宮殿房梁處,掛著麵銅鏡。廣四尺,高五尺九寸。人直來照之,影則倒見。此為秦鏡,並沒有後世傳的那麼誇張。
秦始皇做此鏡,是要讓朝臣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秦鏡高懸,照出心懷不軌的佞臣。
朝臣麵麵相覷,有些詫異。
平時扶蘇並不能上朝廷議,沒想到今天竟然來了。至於少子胡亥乾的荒唐事,他們自然也都聽說。糟蹋黔首心血,還敢在國師麵前撒潑,這打挨得不冤枉。
後續頭鐵來找秦始皇告狀,那更是愚蠢。
不知道秦始皇和國師是一夥的嗎?
好家夥,又挨了笞刑三十。
聽說是屁股開花,三天沒法下地。太醫夏無且親自出手救治,還沒好透呢,一大早就被趕至涇陽。據說,國師要是不原諒胡亥,那胡亥可就得貶謫至蜀地。
胡亥就算是再怎麼著也絕對想不到,其實這隻是一場戲而已。很多大臣心裡頭都和明鏡似的,聽聞後,也就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了,胡亥這頓打挨得不冤枉。
現在看到扶蘇上朝,又增添幾分懷疑。
可能皇帝有立嫡之心!
栽培胡亥,又提拔扶蘇,到底是誰?
不過,還沒人敢輕易站隊的。嫡庶之爭,素來有之。秦始皇立誰為儲,誰就有資格繼承秦國大統。關係到未來飯碗,還是靜觀其變為妙。
很快,秦始皇頭戴冕旒,著黑袍上朝。
朝臣高呼:秦國萬年,陛下萬年。
秦始皇滿意點頭,讓他們先坐下。
“不日前,國師諫言啟用燕趙降卒,討伐戎狄,奪回河南之地。而後,分化燕趙降卒。扶蘇,朕命汝考慮,如何了?”
這些天廷議其實或多或少都會討論這個問題。
一派以李斯隗林為首,一派則是馮去疾和蒙毅為首。互相唇槍舌劍,至今也沒個著落。不過兩邊都很讚同啟用燕趙降卒,討伐匈奴。
秦國精銳可派遣部分,負責鎮守降卒即可。
而後,還提到可以操練韓楚兩國降卒,為討伐百越做準備。韓楚兩國氣候與百越相近,可以慢慢操練,未來攻伐百越,便可啟用韓楚降卒。除此之外,還要在南郡等地修築糧倉。一萬石一積,以作戰用。
扶蘇緩緩起身,神情嚴肅。這是他第一次上朝參與廷議,他必須得表現的好些。
“稟上,臣有三策。”
“準言。”
“依國師所言,啟用燕趙降卒,必可大勝。仙師神兵,威懾四海,足以震懾燕趙降卒。恩威並施,臣以為燕趙降卒留守河南之地,可行!”
秦朝廷議有個好處,等一人說完後,彆人才可接著發表意見。所以,很多大臣想要駁斥也得等扶蘇說完。
“不光可消解宿怨隔閡,更能令秦省去大把工夫。”
扶蘇心中已打好腹稿,氣定神閒,神色從容。言行舉止,皆有公子風範。
“其一,出征者皆可為秦籍。依軍功大小,授爵與吏。例斬敵者,可為裡正。其二,安排其親眷遷至河南之地。便於監管,也能令其團聚,感激於秦。”
秦始皇蹙眉所思,靜靜的聽著。扶蘇所言更為細致,和白稷的也有所不同。不過每一點都算說到了點子上,即便略顯稚嫩也是相當不容易。
“其三,今後他們可放牛牧馬,每年繳部分牛羊戎馬,也可以牛羊交換糧食。秦國得河南之地,又有五十萬燕趙降卒鎮守,三五年後便再無戎馬之虞!”
“彩!”
蒙毅頷首點頭,表達了自己的看法。
扶蘇能有此見解,實屬不易。
草原上的戎馬皆是好馬,不說日行千裡,三五百裡還是綽綽有餘的。四肢健壯,耐力好,速度快。便是老秦人飼養的戎馬,都遠遠比不得草原上的。
沒有大草原,就彆想養出好的戰馬。
匈奴居無定所,隨處可安營紮寨。就是仗著這優勢,屢屢在豐收之年來犯中原。趙國就很倒黴,不過他們有個李牧,戍守邊陲倒也沒出大亂。
但是,每年皆有戎狄來犯。殺傷擄掠,無惡不作。單純搶糧倒也罷了,偏偏還會在離去之時縱火焚燒,簡直是羞辱!
因為中原戰馬比不得匈奴的,論騎術更是相差一大截。而中原的戰車在草原上也難以發揮作用,所以,想的是修築長城抵禦匈奴。若要開戰,也可以長城為要塞。進可攻,退可守。
李斯手持玉圭起身,“臣以為謬之!公子可想過,燕趙將會有多少降卒?五十萬降卒,再遷其親眷,人數超兩百萬人!若是心有反意,當如何?”
千萬彆覺得這人少。就說後麵冒頓當上單於,匈奴苟著發展小二十年,各種吞並也沒這麼多人。很多小國,可能都沒這麼多人。
李斯是堅定的郡縣製擁護者,絕不允許此類事情發生。有些人可能有誤區,覺得是他們一拍腦袋決定搞郡縣製,其實在往前四五百年前就已經有了雛形。隻是秦始皇徹底廢除分封,自上而下皆推郡縣。
扶蘇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辯駁。
馮去疾則是替他站了出來,“國師所造神兵,足以震懾燕趙降卒。再遣精兵鎮守,燕趙降卒不敢謀逆。這些人可耕種,可放牛牧馬,可修築長城。去疾以為可行!”
左右丞相互相製衡,兩人性格也是截然不同。隻有如此,才能維持住朝堂平衡。任何一方勢大,對秦都不是好事。
“此舉危險至極,君侯可知人心險惡?若燕趙降卒以死謀逆,該當如何?”
“因幾人之私,牽涉數百萬人,君侯謬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