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綏實在是太過於溫順恭良了。
周路陽身處這麼個圈子,見到靠一張好臉收割無數流量的例子不勝枚舉,男男女女都有,無一不是驕傲的如同開屏的孔雀。
唯獨蘇綏,周路陽似乎從來沒見到過他冷臉的樣子,更彆說耍脾氣。不論是對誰,自己這樣的頂流也好,還是毫不起眼的無名群演,甚至劇組的臨時工,統統一視同仁,從不仗著優越的相貌或是背景,擺出和圈子裡那些人一樣高高在上的架子。
看著眼前眉眼低垂,溫潤如玉的青年,周路陽難得的喚醒了自己那點所剩無幾的良心,主動問道:“你過幾天是不是快過生日了?”
“啊?”猝不及防被問到這種話題,蘇綏顯得有些意外。
隨即又笑著看向周路陽:“阿陽是想陪我一起過生日嗎?”
蘇綏的語氣裡都是藏不住的期待和雀躍,周路陽將他的表情變化儘收眼底。
不知道為什麼,心情也隨之變得好起來:“不管怎麼說,這次算我欠你一個大人情,就在生日的時候還回來吧。”
可能是長此以往習慣了,周路陽對待蘇綏的語氣裡,始終充斥著一種高位者的優越感。即便是好好的一句話,也被他說出了獎勵的意思。
蘇綏自然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甚至可以說,周路陽對他的這種態度,完全就是他心甘情願縱容出來的。
但對於這種局麵,蘇綏卻接受良好,也沒想著改變什麼。
或者說,他好像也不太需要周路陽喜歡自己。
“我的生日是八月底,那兩天你好像有通告,會忙不過來吧?”
表麵上是在關心周路陽的行程,但實則,蘇綏是怕生日那天萬一林望景有什麼安排,或是蘇家讓他回去,到時候三方撞在一起,他會很不好脫身。
被蘇綏這麼一提醒,周路陽也想起來自己確實有行程要飛。
好不容易起了想給蘇綏過生日的念頭,卻又被工作給絆住了,周路陽還有些生氣:“那怎麼辦?難不成等下一次?”
下一次?那可就是一年後了。
蘇綏一想,提議道:“要不然提前一天吧?”
八月十九?
周路陽打開手機翻了翻備忘錄:“我這天倒是沒什麼要忙的。不過,提前一天過生日,你可以嗎?”
這位素來我行我素慣了的大影帝竟然還會換位思考了?
蘇綏簡直覺得有些受寵若驚:“當然可以啊。”
他笑眯眯地,一雙漂亮的狐狸眼都微微眯了起來:“隻要能和阿陽一起過生日,具體是哪一天,就根本不重要了。”
不知道是蘇綏笑的太紮眼,還是說的太誠懇,總之,周路陽的心臟不受控製的多跳了幾下。
他破天荒的覺得,這人好像也沒那麼討厭。
“那行吧,”周路陽點點頭,“十九號那天,我是你一個人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也沒多想,原本的意思就隻是這天沒有工作,所以時間全是蘇綏的。
然而一說出口,周路陽才恍然發覺,怎麼說得這麼曖昧……
蘇綏還沒怎麼樣,他自己倒先是紅了臉。
偷偷地看了一眼蘇綏,暗暗琢磨,這家夥不會又覺得自己喜歡他吧?
於是連忙又補充一句:“你可彆多想,我沒其他的意思,純粹是為了感謝你今天救了我。”
蘇綏本來還在出神,他想的是提前一天應該就能避開這幾個人撞到一起,尚自鬆了口氣時,忽然聽到周路陽在對自己說話。
雖然沒聽清楚他說了些什麼,但蘇綏明顯地捕捉到了眼前人表情的變化。稍稍一想,便打通了其中關竅。
“嗯,我知道。阿陽放心,我不會得寸進尺的。”
得到了蘇綏的保證,周路陽本來是應該開心的,但不知為何,他這一次,卻不像以前那些時候一樣,心中並沒有得意,反而悶悶的不太舒服。
連帶著一整天的情緒都不怎麼樣。
劇組的人都以為他是被今天的意外影響到了心情,隻有完整的聽到了兩人對話的紀清明白這其中到底是怎麼回事。
看到蘇綏在周路陽麵前這般溫柔小意,他暗自攥緊了拳頭,一種名為嫉妒的情緒開始如藤蔓般野蠻生長,以一種很快的速度迅速纏繞住了他的整顆心臟。
堅硬的刺密密麻麻的紮進身體裡最柔軟的器官,紀清疼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不僅是嫉妒周路陽為什麼能夠被蘇綏這般偏護,更是恨周路陽居然這般糟踐蘇綏毫無保留的愛意。兩種不同的負麵情緒交織在一起,使得紀清清秀的五官都隱隱有些扭曲。
他想起曾經對周路陽的調查,這種三心二意,心猿意馬的賤人,怎麼配得上蘇先生的愛……
不能讓蘇先生繼續喜歡這種人……
紀清暗下眼神。
時間一晃而過,很快就是八月十九。
蘇綏提前發給了周路陽一整天的約會計劃:上午去看新上映的電影,中午在西餐廳共進午餐,下午去一趟遊樂園,順便看晚上的煙花晚會。
他在微信上說,從小的生日願望,就是和喜歡的人去一次遊樂園。
周路陽本來在忙,但聽到消息提示後,還是打開手機,粗略的翻看了一遍。
看完之後,第一想法就是,果然是蘇綏能夠製定出來的約會攻略。
zhou:你怎麼像個熱戀中的小女生?
zhou:好老套的偶像劇情節,我表姐家的十歲小侄女都不喜歡看這些了。
話雖如此,周路陽還是默認了蘇綏的約會方案。
我隻是懶得費腦子去想該怎麼玩,又不是真的期待。他想。
到了該出發的時候,周路陽全副武裝,從劇組酒店的後門悄悄離開,刻意避開那些蹲點跟蹤的私生粉。
但他才剛一走出酒店,後背就被拍了一下。
周路陽瞬間就緊張起來,一顆心吊到了嗓子眼。
他猛地回過頭:“誰?!”
“前輩,是我。”
周路陽打眼一看,居然是紀清,還無害的笑著。
鬆了口氣的同時,又抑製不住的火氣直往上湧:“你最好能夠解釋清楚為什麼偷偷摸摸的跟在我後麵,不然我要你好看。”
麵對周路陽直白的威脅,紀清卻沒有表現得像之前有蘇綏在的時候那般害怕和戰戰兢兢。他從容不迫的從上衣口袋裡拿出兩張電影票,衝周路陽笑道:“鬼才導演柏鉞大師的新劇,在國外獲獎後才引進國內院線。我花了好大一番功夫,好不容易才搶到的兩張首映vip票,想和前輩一起觀摩。”
聽到“柏鉞”兩個字,周路陽的臉色緩和了點,他看向紀清:“你也喜歡柏鉞?”
“當然了,整個影視行業的從業者,誰會沒聽過柏鉞導演的名字呢。”
紀清想到調查資料裡說的那些,心中冷笑一聲,麵上卻是不顯,仍舊溫和笑道:“我知道前輩不太喜歡我,如果不答應我的請求也沒關係,這兩張票就送給前輩了,當做我的一點小心意。”
說著,將手裡的電影票遞給周路陽。
周路陽喜歡柏鉞,整個娛樂圈裡恐怕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不管隻是單純的仰慕,還是帶著彆種意味的喜歡,總歸誰都知道,這位常年生活在國外的天才導演,對於周影帝來說是不同尋常的存在。
紀清就想看看,在周路陽眼裡,究竟是遠在異國他鄉的白月光重要,還是近在眼前、觸手可及的蘇綏更重要。
他伸出去的手在空中被冷落了半晌。
周路陽打量著紀清,似乎在通過他的表情判斷這件事的真偽。
終於,他還是接過了其中一張電影票。
“一起去看就不必了,我和你還沒有熟悉到那個程度。”
但柏鉞的新電影,對周路陽的誘惑確實很大。
所以,也隻是因為懷疑紀清的動機不純,才猶豫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看錯了,周路陽總覺得在某一刻,麵前這人的眼神暗沉得可怕。
“那就祝前輩觀影愉快了。”紀清笑眯眯地說著,心裡卻早已經將周路陽淩遲了千萬遍。
他轉身欲走,周路陽在確認看不見他的背影後才隨後打車離開。
然而周路陽一走,紀清便折返回來,隨手攔了輛出租車,讓司機跟上前麵那輛車。
“叮咚——”
周路陽打開手機一看,是蘇綏發來的消息,還附上了一張照片。
蘇綏:阿陽,我已經出發啦。你到了嗎?
“……”
周路陽坐在車上,看著手裡的電影票,一時沉默了。
若非蘇綏發來了消息提醒了他,周路陽甚至都快將今天的約會拋之腦後了。
現在擺在他麵前的有兩種選擇:
1放棄柏鉞新電影的首映,在電影院等蘇綏;
2先去看柏鉞的電影首映,讓蘇綏稍等一會兒。
周路陽估摸了一下蘇綏到電影院的距離,算上堵車、等紅路燈之類的,大概還需要一個多小時。
而柏鉞的新電影片長是兩個半小時。
他看了眼手中的電影票。
考慮清楚後,周路陽斟酌著向蘇綏回了消息。
zhou:我才剛出發,路上在堵車,可能要晚點到。
撒謊。
所以態度才這麼破天荒的好。
等了沒幾秒鐘,蘇綏又發來消息,表示自己沒關係的,可以多等一會兒,還反過來讓周路陽路上注意安全。
居然這麼輕易就糊弄過去了?
周路陽鬆了口氣,但同時,卻又覺得心裡有些隱隱的不安。
他將其歸類為對蘇綏撒謊後的愧疚,是很正常的情緒,並沒有往深裡了想。
隻是讓他多等一會兒而已。沒什麼的……
周路陽這麼告訴自己,攥緊了那一張薄薄的電影票。
他以為這隻是件小事,就算被發現了也沒什麼,除了有僥幸心理以外,還有著蘇綏一定不會追究的理直氣壯。
然而,這卻是一件讓他會為此後悔一生的“小事”。
八月份天氣多變,蘇綏剛出發的時候還是晴空萬裡,天氣預報裡也沒說要下雨。但等他下車的時候,黃豆大的雨滴就忽然傾瀉而下,密密麻麻的砸在被曬得焦乾的瓷磚上。
蘇綏一刻都不敢停留,一口氣從馬路邊跑到了電影院門口。就這麼一分多鐘的時間,已經夠他被暴雨淋濕了大半身子。
忽然,頭頂處出現了一片陰影。
蘇綏抬頭看去,竟是紀清。
看上去這麼文質彬彬的一個人,居然比自己還要高?
蘇綏心中腹誹,紀清卻已經等不及要開口了。
他裝作是偶遇,驚訝道:“蘇先生?你怎麼也在這兒?”
一個“也字”,深意十足。
蘇綏自然不會忽略紀清特意點出來的信息:“聽你的意思,除了我之外,這兒還有其他人?”
並且,還是個熟人。
紀清慌亂起來,欲拒還迎的掩飾道:“不……不,沒有了,就您一個。”
雨點打在焦熱的地麵上,一時半會兒並沒有帶來涼爽,反而自膝蓋以下都熱騰騰的。
蘇綏不僅要忍受身上黏濕的觸感,還要忍受這種難耐的濕熱。兩者相加,令他平日裡再好的脾氣也忍不住想要爆發。
“紀清,”他叫麵前人的名字,眉眼間都是壓抑的躁意,“不要在我麵前耍這些小把戲。你知道的,這些對我沒有任何用處。”
被這樣連名帶姓的攻擊了,紀清卻並不覺得難堪,相反,他眼神裡發出的光芒愈發興奮起來。
“蘇先生,我沒有對你耍什麼小把戲。”
隻不過是,對一個蠢貨耍了而已。
“阿陽也在這裡?你看到他了?”蘇綏壓根不吃紀清那一套,直截了當的問。
“您為什麼要這樣叫他,”紀清對問題避而不答,反過來委屈的說,“他根本就配不上您對他的好。”
“配不配,那是我和阿陽之間的事。而你,隻要回答我的問題就行了。”
或許是覺得自己的語氣會傷害到紀清,蘇綏頓了頓,又換上更加溫和的語氣,像是哄小朋友那樣,細聲的哄道:“乖,彆鬨脾氣。”
紀清毫無疑問的被取悅到了,心滿意足的勾起嘴角:“我剛剛看到了周前輩。”
蘇綏心下了然,果然。
紀清又接著說:“他手裡拿著電影票,一個人進去了裡麵。”
“電影票?”
“柏鉞導演的新作品,國內首映。”紀清說著,還低頭看了一眼腕表,“現在是十點二十二分,已經開場半個多小時了。”
再算上檢票、找座位、等待正片的時間,幾乎已經過去了一個小時。
而一個小時以前,周路陽明明說,他才剛剛出發。
蘇綏忽然覺得很好笑。
那個時候,周路陽是不是覺得,說什麼他就信什麼,好像一個傻子似的那麼好騙?
這麼喜歡柏鉞,喜歡到電影首映都不能錯過的話,又為什麼要主動提出來陪自己過生日。
一定是要把人當成猴耍,才能體現出他周路陽,周大影帝的令行禁止嗎?
蘇綏很少生氣,他覺得生活寡淡無味的好似一碗白粥,實在沒什麼必要浪費多餘的情緒。
但是這一次,他卻是實打實的生氣了。
生氣的原因並不是周路陽出爾反爾,而是氣他未免太不懂得尊重一個人。
在這樣的氣憤下,連帶著在這其中出了不少力的紀清,蘇綏也一並厭煩上了。
“不需要你打傘,離我遠點。”
邊說,就邊躲開了紀清的雨傘範圍。
幾乎是一瞬間,傾盆而下的大雨就將蘇綏淋了個透。
長長的睫毛如同被雨點打濕後顫巍巍不能飛行的蝴蝶翅膀,和眼睛一起垂下。
已經過了熱空氣被雨點蒸騰的過程,下了十幾分鐘後,溫度驟降。
蘇綏全身都被打濕了,風一吹,條件反射般冷得瑟瑟發抖起來。
他單薄的就像一張浸在水裡的白紙,紀清看得心中酸澀,將這筆賬記在了周路陽頭上。
“蘇先生,您彆這樣,會著涼的。”
說著,想脫掉外套披在蘇綏身上。
青年微微側身,躲掉了。
他抬起頭,那張美麗到不可方物的臉上已經掛滿了雨水,然而眼神卻比雨水還要冷。
紀清不敢被這樣一雙眼睛看著,難堪的彆開了臉。
“你不應該做這些手腳,不應該摻和進來。”
紀清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蘇綏。褪去溫柔的笑意後,往日溫潤如玉的青年,如今卻讓人心疼的同時,連看一眼都不敢,更遑論對視,遑論辯解。
“你可以否認,因為誰也不會有證據。但是紀清,在劇組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清楚你心裡在想些什麼。”
“睜隻眼閉隻眼沒什麼難的,你唯獨不應該把主意打到我頭上來。”
無關周路陽還是李路陽,蘇綏隻是本能的厭惡自己被算計。
他不想去深究紀清這麼做的目的究竟是為何,在雨中對峙過這麼久後,他隻覺得身體和精神都疲倦異常,再提不起一點精力對付這種局麵。
生日約會……
嗬,算了吧。
紀清想要伸手去拉蘇綏,然而僅僅是被看了那麼一眼,他便心酸的放開了手,連碰都不敢碰一下。
雨下的越來越大,他們兩個人就這麼站在雨中,一個撐著傘,一個任風吹,吸引的過路人頻頻回頭。
蘇綏看了眼電影院,雨幕中什麼東西都看不太真切。
他轉身就走。
沒有片刻留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