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 50 章(1 / 2)

林望景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蘇綏。

他印象中的蘇綏,溫順,小意,乖巧,聽話。

比家裡養的寵物貓還會討人歡心、看人眼色,從不會忤逆他一點半點。

無論自己說過什麼、做過什麼,都永遠安安靜靜的等在家裡,好像生來就沒脾氣。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溫柔到了極點的人,現在僅僅隻是麵無表情的坐在那裡,就足以讓林望景膽戰心驚,連聲音都不敢太大,唯恐嚇到了他。

蘇綏習慣用安靜的沉默作為對峙手段,那時候的林望景不屑一顧,說他這樣子連幼兒園的小孩子都不會覺得有任何威脅。但如今卻惶恐到了極點,生怕行差踏錯一步,就落得個萬劫不複、粉身碎骨的下場。

那個犯了一輩子混、天不怕地不怕的銳華總裁,終於還是怕了。

方艾夾在二人中間,見林望景遲遲不說話,提心吊膽的,試圖向蘇綏解釋:“蘇、蘇先生,我剛到沒多久,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然而一直沒說話的林望景卻在這時轉過頭,憤怒的盯著方艾,像是要把他活吞了一樣:“你給我閉嘴!這裡沒你說話的份!”

方艾被嚇了一跳,連呼吸都刻意減輕了,生怕發出些什麼聲音來。

蘇綏目睹完整個過程,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你大呼小叫的乾什麼?這裡沒他說話的份,難道就有你說話的份?”

林望景愣了一下,怎麼也沒想到這人會為了一個卑賤的小情人對著自己開刀。

“你先走,這是我和林總兩個人的事。”蘇綏又看向方艾。

方艾感激的看了青年一眼,還沒來得及說話,又不知道是哪裡惹了林望景不快,再次被凶惡的吼道:“讓你滾,沒聽見?還不快點!!”

“我、我這就走,對不起,對不起蘇先生。”

當著蘇綏的麵,被這麼再一再二不當個玩意兒似的凶來凶去,方艾心裡一酸,隻覺得難堪極了,再也不敢多留片刻,抹著眼淚跑了出去。

房間裡隻剩下蘇綏和林望景兩個人。

蘇綏眼神微冷:“你以為你把他凶跑了,你自己就萬事大吉?”

“我……今晚,今晚隻是誤會,我跟方艾沒有發生任何越界的事,你相信我。”

林望景那從始至終都無比自信驕縱的眼睛裡,此刻終於染上了慌亂。他怕蘇綏不肯相信自己,執意要離開——哪怕他說的是真話。

但蘇綏隻是淡淡的說:“這不重要。”

林望景瞳孔一縮,似乎不敢相信這四個字是蘇綏嘴裡說出來的。

蘇綏這麼愛他,怎麼能對這種事毫不在意?

這不可能,不可能。林望景心裡慌亂無比,表麵上卻還強裝著鎮定。

他不相信蘇綏會無動於衷,不相信他真的毫無芥蒂!

林望景生氣的反問道:“這不重要?連這都不重要,那在你眼裡,還有什麼是重要的?!難道對你來說,自己的未婚夫有沒有保持忠誠,根本就是一件無足輕重的事嗎?!”

忠誠?

蘇綏“噗嗤”一聲被逗笑了,他看向林望景:“我都不知道你是怎麼把這兩個字說得出口的,在林總眼裡,原來你是一個對愛情忠貞不二的癡情種?”

“彆叫我林總……彆這麼叫我。”

林望景的氣焰一下子就消了下去,他低下頭,不敢直視蘇綏的目光——

他怕看到厭惡的神色,更怕那雙漂亮的眼睛裡,再也倒映不出自己的影子。

蘇綏點點頭,很是配合:“那你想聽我叫你什麼,先生嗎?”

林望景心中剛升起一抹希望,可隨之而來的一句稱呼,又徹底澆滅了那剛剛點燃的火苗,讓他的眼神重新沉了下去。蘇綏勾著唇角,微微笑道:“好啊,林先生。”

林總,林先生,林望景。

漸行漸遠,越來越生疏。

“你一定,一定要這樣報複我嗎?”

“報複?你居然會覺得一句畢恭畢敬的林先生,是報複?”蘇綏的語氣裡充滿了天真的訝異。

林望景隻覺得心如刀割:“我不要你對我畢恭畢敬,像以前那樣好不好?好不好,蘇綏?”

“你這算是在求我?”

林望景沉默了好一會兒,心裡掙紮著,最後還是認命般閉上了眼:“……是,算我求你,彆這樣對我。”

蘇綏像是聽到了什麼可笑的話一樣,笑道:“是嗎?像以前那樣?”

“可是我隻記得你以前高高在上的對我說,你是林氏繼承人、是銳華的總裁,能跟你談戀愛,是我求都求不來的福氣。”

“這麼尊貴的您,我怎麼敢不畢恭畢敬?”

幾句輕飄飄的話,卻像千斤重擔般壓在林望景的心頭,令他痛苦的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

那個時候充滿了優越感的銳華林總,怎麼會想到在以後,這樣的優越感會變成回頭箭,把一顆血肉做成的心臟射成篩子。

他顫抖著嘴唇,近乎祈求道:“彆說了……蘇綏,彆說了……”

“你是不是又想說,過去的事都過去了,讓我彆翻舊賬?”

“不、不是……”林望景竭力的想要否認,卻沒有一點說服力。

僅僅是這麼兩句話,就足以將他過往的惡劣展現得淋漓儘致。

那更多的呢?他對蘇綏做過的更多的錯事,根本連想都不敢想下去。

林望景隻是連想一下都會覺得心臟疼痛,他無法想象真正經曆過那些的蘇綏,又該是有多痛。

蘇綏覺得這樣的林望景實在太無趣了,他不想再跟這個人糾纏下去,遂起身,淡淡道:“林先生,我從來就不是一個愛翻舊賬的人,但這並不意味著你可以當過去的事都沒發生過。”

林望景意識到他想離開,忙上前幾步,迫切的挽留道:“以前的事,你想怎麼翻舊賬都可以,我陪你翻,今晚的事我也可以解釋,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你想讓我做什麼、說什麼,我都可以,彆走好不好?隻要你彆走!”

“今晚的事,你是真的不需要解釋。有什麼必要嗎?”

蘇綏躲開他的觸碰,平靜的說:“我並不在乎你到底和方艾發沒發生實質性的關係,甚至不在意今晚在舒月公館的是方艾還是李艾,我隻知道,我和我媽媽一打開門,看到的是你和一個不屬於這個家的男人在拉拉扯扯,聽到的是你看不起我、貶低我的話。”

“你恐怕到現在也沒明白我要和你分手的意思,平時無論怎麼過分,我都當睜隻眼閉隻眼,可你千不該萬不該,讓我媽媽看到這麼惡心的一幕。”

林望景根本不明白,今晚的事源頭不在於蘇綏怎麼想、怎麼看,而在於寧清的態度。

蘇綏的溫柔可以給很多人,給他,給周路陽,給顧嶼安,給蘇紀,給柏鉞,甚至是給紀清、給方艾,給小咪肯尼,誰都可以給,誰都可以擁有。

但他的在意和特彆,隻給了兩個人,寧清就是其中之一。

林望景聽到分手那兩個字後,整個人都怔住了。

就像被人灌進水泥裡,密度極大的混合物從他的鼻子、耳朵、嘴巴、眼睛,從他身體中的每一個毛孔滲透進去,令他拚命地想要掙開也無濟於事,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被封進水泥中,等待著被延長了無數倍的窒息和死亡如悉降臨。

他用儘全身力氣,也隻能微弱的發出一點點求救的聲音:“不,蘇綏,不要分手,我們不分手……”

林望景腦子一片空白,隻剩下一個念頭,那就是絕對不要和蘇綏分手,不要一拍兩散!

蘇綏近在咫尺,可林望景甚至不敢伸出手去觸摸他,害怕青年會像躲什麼臟東西一樣,又一次避而不及的躲開。

“我媽這輩子最擔心的、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她寧願自己不幸福,也一定要我擁有一個穩定幸福的人生。而你,讓一個深愛自己孩子的母親看到了他的感情是多麼的不幸,讓她捧在手心裡的寶貝變成了一株卑微的、任人侮辱的野草。”

“林望景,你那麼愛你的母親,如果今天站在這裡的是你母親,她會有多難過?她又會怎麼說、怎麼做?”

蘇綏的一個問題,徹底封死了林望景的求生之門。

他絕望的閉上眼,根本不敢去想自己已經死去多年的母親。

他們之間這麼多年的糾纏、瓜葛,和上一輩的人根本就脫不了關係。

蘇綏的語速不疾不徐,語氣也並不激烈,並非想要討伐誰,他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無論京城的圈子裡怎麼傳我媽媽,我隻知道,她為了我什麼都可以去做。而我為了她,也什麼都可以做,包括放棄你,放棄這一紙婚約。”

“不可以……”

“不可以!”

林望景忽然激動起來,死死地盯著蘇綏:“你不可以放棄我,不可以,不可以!”

他怎麼能放棄他,怎麼能說走就走!

“我們還要結婚,我們還有整整幾十年的未來,我不允許你中途想要放棄,我不允許!”

林望景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那個最乖的、最愛他的人會主動提出分手。在他所預想的未來裡,即便他們糾纏到最後對彼此都隻剩下仇恨和厭惡,他們也要在一起,不會有任何一個人能夠率先離開,就算是他自己也不能夠!

“你是我過了明路的未婚妻,我們就是天生一對,我這輩子都不會放手,這輩子都不會!”

“天生,一對?”

蘇綏覺得林望景真是瘋了,又是“忠誠”,又是“天生一對”,不知道的人來見了,怕是還真的要以為他們是什麼苦命鴛鴦。

他止不住的想笑,用看笑話一樣的眼神看著林望景:“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天生一對,那我們也隻會是天生一對的仇家。林先生交友廣泛,整個京城都是你的朋友圈,你要不然出去問問,誰知道我蘇綏是你‘過了明路的未婚妻’?”

“自我感動也要有理有據,在你身上除了自我,看不到一點感動。”

蘇綏幾乎從來不罵人,更不願與人產生言語衝突。可真要是比起口齒伶俐,唐慢書都不是他的對手,更遑論隻會歇斯底裡的林望景。

他被說得一句都接不上來,光是赤紅著一雙眼就這麼盯著蘇綏,但無疑隻是徒勞。

“這條路就走到這兒,好聚好散吧。”

蘇綏最後隻留下了這麼一句話。

林望景應該是知道無論他說什麼,蘇綏都不可能再留下來了,所以他隻是一言不發的看著他,寄希望於奇跡的發生。

然而留給他的,依舊是一個決絕離去的背影。

頭也不回。

像無數次,林望景決絕離去一樣。

寧清和顧嶼安在屋外等了好一會兒,方艾都出來了,也遲遲沒看到蘇綏的身影。兩人正著急擔憂,想進去看看時,蘇綏才終於出來。

寧清迎上去,欲言又止的,怕給蘇綏造成二次傷害。

猶猶豫豫了許久,才小心翼翼的問:“怎麼樣,處理完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