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 105 章(1 / 2)

作踐。

這兩個字從蘇綏的口中說出來後,顧嶼安的眼睛中立馬就閃過一絲錯愕。

似乎到了這一刻,蘇綏毫不掩飾的說出來後,他才明白在蘇綏眼裡,他究竟是怎麼看待他,或者是怎麼看待林望景這些人的。

他們都沒什麼不同,都是一樣的,“愛作踐彆人”的人。

顧嶼安隻覺得雙腳一軟,渾身都沒力氣了一樣,踉蹌著往後退了幾步。

他蒼白著臉,抬起頭,淡黑色的、水霧一樣的眼睛裝滿了驚惶失措,有些無助的看著蘇綏。

蘇綏依舊沒什麼表情,他的眼尾天生上揚,平時不笑都會像含著笑,可如今卻連一點笑意都沒有。

顧嶼安渾身都發著抖,他隻覺得每吞咽一下,喉嚨便火燒火燎的疼,嘴唇乾澀的要命。

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好像是支離破碎的。

“你……所以,所以你,是恨我的,是嗎……?”

他本以為問出這句話時,自己應該是很難受、很痛苦的,可事實卻恰恰相反。

顧嶼安發現,他或許真的有受虐傾向,因為在這一刻,他甚至希望蘇綏真的如自己所說的那樣,最好是恨他的,越恨越好。

恨,至少說明還留有至少那麼一點點感情在裡麵,不至於到最後,什麼都沒有給他留下。

他最怕的,或者說周路陽、林望景這些人最怕的,不是蘇綏跟他們吵跟他們鬨,而是怕他這份雲淡風輕,怕他這份近乎於冷漠的溫柔。

很可笑,也很諷刺的一點就在這裡,他們是那麼的沉溺於蘇綏的愛和溫柔裡麵,可到後來,一個兩個的,卻又都那麼的害怕於蘇綏的溫柔。

顧嶼安已經不敢奢求蘇綏的原諒和愛了,那對他來說,是太奢侈的東西。

他隻求,隻求蘇綏還能夠恨他。

顧嶼安悲哀的想,他真的不求其他了,真的隻求蘇綏還能夠把恨分給自己。

但很可惜的是,蘇綏就連這點恨,都不想施舍給他。

“恨你?”

蘇綏覺得奇怪,反問道:“我為什麼要恨你呢?”

他和顧嶼安對視著,兩道視線交彙到一處,一個坦然,一個躲避,始終都無法真正的與對方相視,哪怕就一秒。

等不到顧嶼安的回答,這也在蘇綏的預料之中。於是他也不繼續等下去了,又繼續問:“做錯事的人是你,該為錯誤承擔後果的也是你,從頭到尾,我沒有做錯過任何事。我為什麼要為了你的錯誤去背負恨意?”

“顧嶼安,你自己在地獄裡嫌不夠,還想拉著我一起下地獄嗎?”

蘇綏的眼神中充滿了不解,而這種幾近天真的不解,在顧嶼安看來,卻是那麼的殘忍。

無論是周路陽,還是林望景,或者是蘇紀,乃至於顧嶼安,他們任何一個人對蘇綏做下的那些事,蘇綏都不會花費一點半點的精力去在意,更彆提“恨”這個字。

恨是多麼濃烈的情感,脫胎於愛和喜歡,卻在某些時候,要比愛和喜歡更深刻。

蘇綏想,這些人怎麼配得上他的恨。

他們隻配得到他那多餘的、廉價的愛。

而現在,就連這些多餘的、廉價的愛,蘇綏都要全部收回來了。

從此以後,蘇綏和他們,再也無關風月、無關愛恨。

可顧嶼安不懂啊,顧嶼安怎麼會懂這些。

他隻知道,蘇綏不願意愛他,更不願意恨他。

他隻知道,蘇綏不要他了。

顧嶼安無力地辯駁道:“不……不是的……沒有……”

“我沒有要……沒有要想把你拉下水。”

顧嶼安的表情有些茫然,他不知道,不

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自己在蘇綏心裡成了一個這樣的人。

一個,會想著把他拖進地獄的人。

明明……明明我真的很愛你,真的想讓你得到的都是這世界上最好的東西啊。

可是,可是蘇綏不願意相信。他隻願意相信,顧嶼安是一個隻會作踐彆人的人,隻願意相信,顧嶼安想要把他拉下水。

顧嶼安覺得,在蘇綏的眼裡,他好像成為了一個十惡不赦的犯人。

他看著那些畫,那些自己一夜一夜、一筆一筆,殫精竭慮、耗費心血創作出來的畫。

這已經是他所能夠拿得出來的最好的東西了,也是他所認為最好的東西。

可是蘇綏對它們,對這些顧嶼安視為珍寶的東西,是那麼的不屑一顧;也對他的愛不屑一顧。

他不知道,不知道這樣的、不被蘇綏所接納,不被蘇綏所認可的自己,還有什麼存在的必要。

顧嶼安覺得自己好像被畫廢了的紙,除了被撕下來團成一團扔進垃圾桶,等待著垃圾廠的焚燒以外,沒有任何作用。

蘇綏冷靜地看著顧嶼安獨自一人的掙紮,沒有出手相救。

他不明白,這些人為什麼總是要在失去以後,才回過頭來說愛。

一個比一個情真意切,情真意切到蘇綏覺得自己不相信都好像不行。

“我究竟是哪裡表現出來的樣子,讓你,或者是讓林望景他們覺得,我是一個蠢笨到幾滴眼淚、幾句愛啊喜歡就能挽回的人?”

蘇綏是真的不理解,難道就因為他脾氣好,看起來很溫順?

他搖著頭,忽然有些想笑:“顧嶼安,我覺得我有必要跟你說清楚一點:我不是一個愛犯賤的人。”

“更不是一個,會回頭的人。”

蘇綏的路沒什麼人陪伴,擦肩而過的人更多,留下來的寥寥無幾,算得上是孤獨的旅人。如果這一程無人相伴,他就一個人慢慢地走,無論身後的風景有多動人,無論前方荊棘遍地,他從來都不回頭。

“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麼這麼熱衷於破鏡重圓、再續前緣這種事,不管我怎麼說,你也都不聽。”

所以蘇綏想,他或許需要做出更直觀的行為才能夠讓眼前這個人明白,相比較於破鏡重圓、再續前緣這種聽起來非常圓滿的詞語,覆水難收四個字,才是真正的現實。

顧嶼安敏銳地感覺到了蘇綏想做什麼,他瞬間瞪大了瞳孔,想要衝上去阻止,卻被青年一個淡淡的眼神就定在了原地。

蘇綏不輕不重的看了他一眼,隨即收回視線,轉身隨便找了一幅畫,從牆壁上取下來,然後問顧嶼安有沒有打火機。

顧嶼安連連往後退,眼圈紅紅的,看上去可憐極了,小聲的哀求著蘇綏:“求求你了……彆這樣。”

蘇綏充耳不聞,甚至連看都沒看他一眼,用一種命令似的口吻,強迫他把打火機拿出來。

“你不是愛我嗎?不是願意為了我做任何事嗎?”

蘇綏勾了勾唇,那笑容裡有些惡劣:“燒一幅畫,對你而言,應該很輕鬆吧?還是說,你嘴裡口口聲聲的說著愛我,卻連一幅畫都不肯燒?”

顧嶼安張了張嘴,他好想告訴蘇綏,那不僅僅是一幅畫而已,還是他僅有的回憶,是他卑劣的愛意。沒有了蘇綏,他除了畫,什麼都沒有了,隻是一個無家可歸的流浪漢。

他想開口求求蘇綏不要讓他做這麼殘忍的事,給他留下僅剩的一點點東西。可當蘇綏說出那些話後,顧嶼安隻覺得心臟都好像被冰凍了起來,全身的血液都無法流通,腦子裡根本沒有辦法再進行有效的思考,語言中樞係統也失去了功效。

所以那些話卡在了喉嚨裡,想魚刺一樣,卡著不上不下的。

顧嶼安徒勞的動了動嘴

唇,但什麼也沒能說出來。

蘇綏隻是看了他一眼,他便流著眼淚,顫抖著手從褲兜裡摸出來一個打火機。

他知道蘇綏想要做什麼,卻還是抱著最後一絲希望,祈求的看著他,希冀隻是虛驚一場。

可蘇綏遠比他想象的要更心狠。

他抬起下巴,往顧嶼安拿著打火機的那隻手點了點:“按啊。”

顧嶼安無違抗蘇綏的命令,他緩慢的、緩慢的,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慢慢的按下機扣。

“哢噠”一聲清脆的響聲後,有幾絲電流閃過,接著便是一簇青紅色的微弱火苗,被來自上方的沉重呼吸打亂了氣流,從而跟著被拽得七零八落,拖著長長的焰身,像是在下一刻就會悄無聲息的熄滅一般。

顧嶼安也在心裡不斷地祈求著,希望來一陣風,將那一小團瘦瘦弱弱的火苗給吹滅。

可那火苗看起來脆弱,似乎下一刻就會東倒西歪的熄滅,卻奇跡般的、一直都沒有偃旗息鼓。

蘇綏動手拆掉了畫框,將裡麵薄薄的一層畫紙取了出來。

他看了一眼,是還在《白月光》劇組的時候,穿著裙子拍戲的樣子。

蘇綏不合時宜的想到了顧嶼安總是經常一個人待在角落裡,安安靜靜得看著自己——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畫的。

沒了相框的保護,這張紙顯得那麼的脆弱,就算是力氣最小的嬰兒,都能夠很輕易地將它撕碎。

整個過程中,因為拆掉相框花費了不少時間,而打火機一直按著,所以銀色的金屬防風殼被火焰炙烤得一觸即燙

顧嶼安握著打火機,靠近防風殼的大拇指被火焰和熱傳導的金屬高溫燎燒著,幾乎都能聞到烤肉味了,他都沒有放手過。

很疼。

疼得讓即便是早就習慣了疼痛的顧嶼安,額頭上都滲出了顆顆冷汗。他感覺自己的皮膚已經快要被燒化了,燒成一灘焦黑的血水。可即便炙疼鑽心,從始至終,他都沒有發出過一點聲響。

因為比起高溫灼燒之外,還有著讓顧嶼安更加痛苦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