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風箱拉起來了,房間裡也逐漸升溫。
湯元歡快地幫忙,湯叔拿起鐵,一塊一塊地挑完,一邊挑,一邊看向桌上的岩石。
“這是在挑選適合的大小和重量。”陸子安瞥了鄒凱一眼,解釋道:“他現在在構思如何創作。”
將他的話立刻記錄下來,鄒凱有些遲疑地道:“就這麼看幾眼,不用稱一下?這麼神奇的嗎?”
“重量和尺寸,這種基礎性的東西,做個十年二十年,哪怕隨便給個人,都能清楚地估略出來。”陸子安並不覺得這有什麼稀奇的。
“……厲害了。”
說話間,湯叔已經挑好了材料。
他大概是熱得不行了,直接把上衣給脫掉了。
當他全副心神都投注在鐵畫上時,他已經顧不上不好意思,隻是依然覺得眼鏡有點礙事,想取掉又停了手。
做鐵畫是一件非常繁瑣的事情,它的材料都是一些毫無光澤的鐵板。
湯叔左手鉗著鐵,右手拿錘,以錘代筆,把鐵板敲出大致的形狀。
鐵板被逐漸錘打成彎曲的鐵柱,難得的是上下粗細都一致。
這也充分說明了他的錘打是非常有技巧的,每一下都恰到好處。
如果力道過大,鐵塊會瞬間砸扁,再要變回來難度更大。
一旁的湯元豔羨地看著湯叔手下逐漸成型的鐵條,僵硬地拉著風箱。
他其實也很想學,但是總是學不會。
做鐵畫,不僅需要手藝,更需要對整體畫麵的掌控。
它是由一個個細節組合而成的畫,極為考究畫者的整體布局能力。
屋子裡溫度越來越高了,湯叔額角開始滲汗,連眼鏡都有些戴不穩。
但是他卻始終沒有停下來,他的呼吸快而不亂,右手高高抬起。
“當!當!丁丁!”
伴著枯燥的打鐵聲,汗水從胸前滾落,偶爾淌在火紅的鐵條上,便會發出“滋”的一聲響。
這是真正的手工鍛打,每一個拐彎,都需要數十下的錘打,才能夠達到想要的結果。
而如湯叔這種精益求精的人,更是每個細節都追求完美。
陸子安靜靜地站在一側默然欣賞,透過那單調的動作,他仿佛看到了湯叔在那間小屋子裡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錘打。
這種鐵錘,砸在鐵上時,手會微微發麻。
虎口會磨損、破皮、出血,時日久了就會成繭。
湯叔兩隻手滿滿的繭子,全都是他數十年艱辛的鐵證。
這樣的環境裡,明明熱浪滾滾,渾身冒汗,陸子安卻感覺心曠神怡。
他心中再無焦躁,連心跳聲都格外沉穩。
當,當當。
打鐵聲聲聲入耳,無比清脆。
以作品來證明存在,突破自我,使鐵畫從孤高的山峰上走下來,融入現代。
既要保留它本身的特性與風采,又要在這個基礎上進行升華,還要考慮到世人是否買賬。
這真的很難。
鐵畫如此,玉雕亦如此。
如果,鐵畫這一次能夠重獲新生,那麼,第三次玉厄,是否也可以另辟蹊徑?
戒虛大師給他的指引,讓他來蕪湖,應該就是指這個吧?
伸手輕輕撫摸著靈璧石,陸子安唇角微勾。
這一切,就讓時間和市場來證明吧。
隨著些微的喘息聲,湯叔的鐵畫初步完成,開始進行鐵畫中最精細的工序——焊接。
鐵畫的焊接不同於一般焊接,它是用純銀加上點銅粉,一點一點焊,不能有半點馬虎。
而湯叔更是在焊接前,在靈璧石裡放了一小塊打好的鐵柱。
然後再將所有枝椏一一焊接,每接一處,都要無比小心。
雖然鐵不會斷,但是如果焊接不到位,或者有偏移,經過了這個步驟再要返工,就隻能全部重來。
湯叔微微屏住呼吸,粗糙的手指竟然出奇的靈巧。
每個弧度都纖和有致,焊接處甚至一絲縫隙都沒有,等到塗了漆料之後,就完全看不出差彆了。
終於,湯叔手裡最後的小枝也已經焊接完畢,他微微舒了口氣,慢慢站直身體。
仔細地觀察了所有細節,他才放下手裡的工具,有些忐忑地看向陸子安:“陸大師,我我做好了……”
陸子安抬起手,目光依然膠著在那靈璧石與鐵畫融合的作品上,輕輕地,鼓起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