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應軒的眼神裡,帶了一絲不解,但更多的,卻是欣賞。
之前他跟所有人說的話,的確都是真的。
如今廠裡出師的學徒,五十歲都算年輕的,但他真的沒想到,原來真的有人,能聰慧到這等地步。
一點就通,一說就透。
這……隻能說是天分了,這應軒,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人啊。
剛開始老師傅還有些不以為然,但後麵他已經算是傾囊相授。
難得遇到如此知事的年輕人,老師傅恨不能把自己的知識全都教給他。
甚至在應軒點藍上釉之後,老師傅還手把手地教應軒如何燒藍。
反複點藍,燒製,直至琺琅層和金屬絲高度齊平。
這個過程以往是老師傅最容易炸毛的,經常聽到他把一眾學徒罵得不成樣子,所有人也都習慣了他的風格。
以至於當他們看到老師傅唇角的一絲淺淡的笑意的時候,現場的泰霄所有高層都傻眼了,眾學徒更是麵麵相覷:原來師傅還有這麼輕言細語的時候?
這不科學!那個動不動咆哮臉,吼得他們跟孫子似的人呢?
完全不見了。
老師傅就像變了個人一樣,看著應軒的神情又寵溺又憐惜,仿佛應軒是他失散多年的大孫子一樣。
“嗯,差不多了。”老師傅取出燒製完成的器物,由應軒打磨平整。
使表麵完全露出金屬絲,然後用砂紙由粗到細打磨拋光。
“小軒打磨的功夫練的不錯啊。”老師傅毫不吝嗇自己的讚美:“練了不少年頭吧?”
應軒有些害羞地笑了笑:“嗯嗯呢!”
“好好磨,不著急。”老師傅安撫地拍拍他的肩,輕聲道:“加點水啊,這和木雕不一樣,它是有粉塵的,雖然你戴了口罩但還是要注意安全。”
“好噠!”應軒有點感動,誰說老師傅難相處的,感覺很好啊。
老師傅看向眾高層:“還有鍍金,等他打磨完成後再做。”
“好的好的。”眾人毫無異議。
老師傅不著痕跡地看了眼陸子安,雖然感受到了他的視線,但陸子安裝作沒察覺,微笑著看著應軒忙碌。
看著陸子安斯文、儒雅的側臉,老師傅第一次感覺到了一點點緊張。
他搓了搓手,甚至還下意識扯了一下衣角,確定沒問題了,才深吸一口氣走了過去:“陸大師,能否借一步說話?”
“嗯?”陸子安疑惑地看向他,隨即笑了:“當然可以。”
在場眾泰霄高層雖然不知道老師傅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看著他神情頗為嚴肅,也識相的沒上前阻止。
陸子安隨著老師傅走到了門口的走廊上,老師傅轉過身來,目光深沉:“陸大師,我有一個不情之請。”
“您說。”
“請問這位應先生……是您的記名弟子還是入門弟子?”老師傅忐忑不安地看著他,滿懷期待。
但是,他注定要失望了。
陸子安神情溫和地看著他:“應軒是我的入門弟子。”
入門弟子啊……那看來他原先的想法是沒戲了。
老師傅有些失望,但還是追問道:“您一共有幾名入門弟子?”
“二十四個。”如果到現在,陸子安還不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的話,他就白混了這麼些年,因此,他略微停頓一秒,溫柔地補上:“應軒是我百工門的大弟子,是我的第一個徒弟。”
這樣啊……
老師傅這一次是真的難過了,他明顯神情低落了不少,搓了搓手:“好吧……我原以為……罷了,陸大師,我想求您一件事,我覺得這位小應先生,於景泰藍工藝實在是有天賦……”
這中間,他自然是陳述了一遍景泰藍如今如何如何艱難,未來又如何如何渺茫。
千言萬語一句話,他希望應軒能做他徒弟,如果做不了,能幫著景泰藍尋找出路也是好的,作為回報,他願意傾儘畢生所學。
末了,老師傅舔了下乾燥的嘴唇,希冀地看著他:“可以嗎?”
話說得再漂亮,但最終的目標還是一致的。
都是來搶徒弟的啊!
因此,陸子安也完全不需要過多思考,很直接地給了回答:“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