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窯的小徒弟戰戰兢兢地看著他,麵色煞白,急得眼淚直冒:“陸,陸大師……”
他師傅把他往後麵一撥拉,垂著頭,悔恨像沉重的夜霧一樣壓在了他的心口。
想要說點什麼,卻又感覺抱歉或者自責都毫無用處。
陸子安微一擺手,盯著這煙:“究竟出了什麼事?”
“這個,對不……”
陸子安打斷了他的道歉,盯著窯爐:“我不想聽這些,現在,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麼事。”
“之前一直是我盯著的,後來我想上廁所,就讓我徒弟幫我盯著。”老師傅覺得臉上發燒,聲音越來越低沉:“後來,他大概是感覺柴少了些,忍不住往裡頭加了兩根。”
燒窯是非常講究規矩的,尤其是溫度。
入窯一色,出窯萬彩。
窯變,變的關鍵,就在於溫度。
控溫是需要長年累月的燒窯,才能得出的寶貴經驗。
尤其是這種老式窯爐,沒有了溫度計,隻能根據預估,這種柴,豈是隨便加的?
陸子安微微眯起眼睛:“柴加多了?”
“啊,不是。”老師傅連忙搖搖頭,急切地道:“小廳雖然跟了我才兩年,但手感還不錯,隻是我過來以後,想把多加的柴撤出來,結果一出一進,帶進了氧氣,火燃得更厲害了,我擔心出事,就自作主張撤了兩根。”
先前壓著的煙,儘數憋在了爐子裡,這會子一撤柴,煙就全冒出來了。
誰也不知道,這窯爐裡麵到底出了什麼事,加上這煙冒的厲害,他們一著急,就隻能請陸子安過來了。
“這,眼下到底是繼續燒還是先開窯看看?我是想著當素燒一場,等會加點釉,再燒製一次……”
這也算是勉強合適的方法了,以往他們出了小問題,沒有燒毀的話,都會這樣補救。
隻是現在尚未燒成,貿然開窯的話,無異於賭。
就算是能補救,也不可能產生多美的窯變,頂多隻能算是……聊勝於無。
他擦了把汗,焦急萬分地道:“我就擔心再燒下去,萬一嗯……就沒再加柴……陸大師,您怎麼看?”
道歉,或者其他,都先擱置其後。
眼下最緊要的,是先處理事情。
這一窯瓷坯,他們都是親眼看著陸子安一步步做出來的。
如果毀了,他們的難過絕不亞於陸子安。
眾人眼巴巴地看著陸子安,誰也不敢說話,心懸在半空,仿佛在等著大刀斬落。
但是陸子安卻沒有急著給出回答,他圍著窯爐走了幾步,側耳聽了聽聲音。
短暫的思索過後,他朝著窯爐探出手去。
“不行的啊!陸大師!”老師傅想都沒想,直接伸手擋住了,急得滿頭滿臉的汗:“這溫度看著不怎麼樣,但內裡已經到了上千度的高溫,你這伸手……”
“我自有主張。”陸子安眉眼沉靜,他拿過一邊的毛巾,擦了擦手:“讓開。”
老師傅求救似地看向周圍的同事,但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
有人輕輕拉了一下他的胳膊,把他拉到了人堆裡。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既然陸大師敢開口,他一定有把握吧!
陸子安擦完掌心的些許汗漬,輕輕將它拋回原處。
微提一口氣,他伸出手,手背緩緩靠近窯爐。
每近一分,溫度就高一分。
陸子安緩緩推進,手背被熾烤得逐漸滾燙,甚至後來已經感受到了痛楚。
他收回手,若有所思地探向窯爐頂端。
反複確定過後,他想了想,抬手加了一根柴。
一直盯著他的動作的眾人頓時露出了一絲驚喜:莫非,這瓷器沒事?
可是哪怕心裡這麼琢磨,也沒人敢上前去問。
畢竟這事是他們的錯,心虛啊!就一個字,慫!
眾人你看我,我看看你,私下小動作做了一堆,就是沒一個人上去問問的。
最後還是想拜師的青年腦子轉得快,跑回去把陸子安的外套拿了過來。
陸子安回頭看了一眼,伸手接了過來:“謝謝。”
其實坐在這爐子邊,溫度高著呢,並不感覺太冷,頂多就是後背有點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