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地把碎瓷片放回簍子裡,他握拳下定決心:不管,他也要把這個發現給寫進報告裡麵!
倒是旁邊的一位工匠聽了,若有所思:“既然這交泰瓶是因為這溫度變化大才導致的燒製失敗,那有沒有可能,換一種燒製辦法,使得它能自如活動呢?”
正接連將失敗瓷器扔進簍子裡的陸子安頓了頓,點頭:“改天有空的話,可以試試。”
“那可就說好了啊!”領導頓時來了精神,眉飛色舞地一揮手:“陸大師您儘管試,要什麼儘管跟我說!我一定給您安排得妥妥當當的!”
陸子安笑了笑,沒答應也沒拒絕。
“哇!”
正說著話,眾工匠圍著的那一堆人發出了一聲驚歎。
“窯變啊我的天!”
“你怎麼做到的啊?”
“都是跟著陸大師學習的,你是不是偷偷補了課!?”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神情難掩激動。
陸子安他們疑惑地回頭望去,正好有個人在說:“快拿去給陸大師看看!哎呀,唐老,您這可真得好好謝謝陸大師呀!”
“那必須,必須的。”唐老喜不自勝,小心地捧起掛盤走向陸子安。
剛走到跟前,他就急切地道:“陸大師,您快看呐,我這件也出了釉變彩呢!”
他粗糙的手掌,有幾處甚至裂開了長長的口子。
就是這樣的一雙手,捧著的,卻是細膩如暖玉的窯變青釉。
整體湛藍,如一汪寧靜的湖水,走動間光影流轉,如月華輾碎在玉盤上一般。
這倒是意外的驚喜。
陸子安也很高興,小心地接過這掛盤。
到底是工藝精湛,這掛盤器形規整,簡潔大方,難得的是這藍色極為純淨,整個盤麵居然沒有一絲雜色。
“很難得的……”陸子安說到一半,將掛盤轉過來以後,話音一頓。
發生了什麼事?
眾人疑惑地望過去,待看清掛盤背後那一處黑色裂紋的時候,所有人都頓住了。
唐老臉上的喜悅刹那間褪得乾乾淨淨,他的手抖啊抖,卻始終觸碰不到掛盤:“這,這是……為什麼……”
“可能是釉麵塗得太薄了。”陸子安指腹輕輕摩挲著釉麵,感受著那略顯粗糙的紋理:“您看,其實盤麵和盤底,它的釉麵最好是略有差異,因為隻有一次燒製,沒有補救的機會,所以需要減少溶劑的含量,增加礦物原料,如長石等的比重……”
他細細地分析著導致這一結果的可能性,言語間儘量委婉柔和。
唐老漸漸聽得入了迷,忽然若有所悟,轉頭看向陸子安那一次燒製卻出現兩層釉色的瓷碗:“陸大師,我鬥膽問您一句,您剛才說的這個工藝,也就是您這碗的工藝,是不是書上已經失傳的爐鈞掛紅?”
唯有掛紅,才能做到這般色澤亮麗的效果!
爐鈞……掛紅?
眾人麵麵相覷,有人低聲呢喃著:“爐鈞掛紅,價值連城……”
驚喜一波接著一波,領導簡直都快瘋了:真的是那個爐鈞掛紅?是真的嗎?
陸子安凝神思索片刻,也沒打算瞞著他們,爽快地點點頭:“沒錯,就是這個,爐鈞掛紅。”
唯有爐鈞掛紅,才能破解長期以來爐鈞燒製中呈色的難題。
胭脂紅,鸚哥綠,這兩種最難得到的釉彩,在同一瓷碗中顯形,這,正是爐鈞掛紅的神奇所在。
“原來是這樣,果然如此,我當時看了就覺得像……但是不敢肯定……”唐老有些失神地念叨著,目光逐漸轉移。
看到自己的掛盤,他麵色蒼白:“所以,我雖然搭了順風車,借了您爐鈞掛紅的窯爐,卻依然……失敗了。”
失敗的,就得砸碎。
眾人看著那一抹湛藍,紛紛露出了不忍的神色。
陸子安頓了頓,將這掛盤遞回他手裡:“我的規矩……如果您是收藏在家裡,不傳出去的話,還是可以的……”
這也算是他開的一個特例吧,畢竟唐老年紀這麼大了,萬一刺激過度,一個不好反而壞了事。
要是實在……大不了派人盯著點,一旦出手立刻買回來。
其他人也沒有意見,畢竟窯變可遇不可求,也許一輩子,就這麼一件了也說不定。
領導雖然皺了皺眉頭,但看了看老師傅臉上的皺紋,到底還是什麼也沒有說。
現場陷入了詭異的寧靜,唐老顫抖的手慢慢上抬,終於將掛盤捧到了掌心。
“陸,陸大師您的好意,我心裡頭明白!”唐老內心痛苦得臉上的肌肉也在抽搐,有渾濁的淚水順著皺紋淌了下來:“我照您說的,把它拿回去,我肯定會天天看著,我絕對不會讓它流落出去!”
現場鴉雀無聲。
“但是!”唐老眼底帶著淚,緩緩抬起頭,目光直視著這掛盤,臉上浮現出一抹奇異的笑容:“我不能保證!我百年之後,我老唐家,不會出不孝子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