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抬眸與他對視,他戴著麵具,看不到表情,但眼神清楚。
他也看著她,視線集中,桃花眼中一片清情。
昭昭抿抿嘴唇,輕聲說:“我真的不會做壞事,之前沒說過,其實我很羨慕金盼兒,哪怕你都不怎麼認識她,卻總會把她護在身後,隻因她是三界眾生一員,可其實我也是……”
“……你是魔。”他緩緩開口,聲音有些啞。
“我不想做魔。”她難免染了幾分急切,“你放過我,讓我想辦法做人好不好?”
“魔變不成人。”
人可以成魔,魔卻無法成為人,即便可以,至今也沒人成功過。
哪怕是憫天宗度魔,也隻是讓魔向善修行,淡化魔氣。
從未有魔變人的先河。
昭昭牽著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他隻覺一片柔軟炙熱,手不禁顫抖了一下。
“哪怕身體是魔,可我的心能做人。我真的沒想過作惡,你彆那麼固執,彆對我有那麼重的偏見。隻要你信我,應我這一次,給我機會,以前的仇怨我們一筆勾銷。”
他殺她一次,她不再怪他,從今後他們回到正常的關係中去,隻要他肯點頭,肯配合她。
哪怕這話是假的,是騙他利用他,也太讓人心動了。
荊沉玉呼吸窒了窒,有那麼一瞬間,他是想應的。
可他忍了下來,忍得很艱難。
他低澀道:“你說我固執,對你有偏見,這沒錯。素來我認定的事,從無更改。”
昭昭都拿出一筆勾銷來引誘他了,雖然她自己都不知道這話有幾分是真,可單單這麼說對她都很難得了,那可是殺身之仇啊,他居然還是不為所動,她有點心涼。
“你是我的心魔。”荊沉玉反握住她的手,一用力,將她拉入懷中。
她撞進他懷裡,愣了愣,聽著他緩慢的心跳。
“你與我是一類人。”荊沉玉很慢地說,“你何嘗不固執,何嘗不對我有偏見。你與我,其實很相似。”
昭昭:“……”
他們很相似?她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一時愣住了。
“與我那般相似的你,當是認定什麼便堅持什麼,一條路走到儘頭。你如今是魔,走在魔的路上,當真能克製得了魔的本性,不會作惡麼。”
……魔的本性是什麼呢?昭昭最開始的時候是被影響過的,對他的血極度渴望。
那後來呢?昭昭想到什麼,忽然後背一片冰涼。
她其實還在被影響,潛移默化的影響,她甚至都沒意識到,她的自私等負麵情緒在逐漸放大,雖然不明顯,但真的在變。
她有些恍惚,也有些說不出來的懼意,她想到夜月眠,想到在鎮魔淵見到的那些魔,還有穿書前看過的小說和電視劇裡的魔,她也會變成那個樣子嗎?
不自覺往他懷裡埋得更深,昭昭將臉藏進他的衣裳裡,聞著他身上淡淡的清檀香氣,心漸漸定了下來。
“我可以。”她的聲音很悶,“我能克製住,所以你要放我走嗎?”
放她走?心裡還沒答案,手臂已經緊緊抱住了她。
放她走是不可能的。不管出於什麼心理都不可能放她走。
可讓她活好像也很難。
想到處理完江家的事要遭遇什麼,荊沉玉抱得她更緊了一些。
懷裡的人開始掙紮,荊沉玉猛地放開,昭昭抬起頭來,臉色紅紅:“你這次打算勒死我嗎?你和彆人除心魔的手段可真不一樣,總是那麼會挑時間。”
這話讓人很難不想起那天夜裡,荊沉玉百口莫辯,乾脆轉移話題。
“可以過去了。”
他站起來,將手遞給昭昭,昭昭自然地牽住,由他把自己拉起來。
做完這一切兩人都愣住了,回憶方才的那份自然,沉默彌漫開來,氣氛複雜。
“……走了。”
最後還是荊沉玉開了口,他先邁開步子,般若換了個模樣出現在他手裡,昭昭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麵看著他高挑的背影,突然追了幾步,從後麵緊緊抱住他,環住了他的腰。
他的腰很細,但很有力,腹部有肌肉線條起伏。
昭昭抱著他回憶著方才種種,很難不又開始想——他是不是愛上她了。
他總是讓她很不確定,一會覺得是,一會又覺得不是。
現在她又覺得是了。
如果是,那就不能錯過這個機會。
與他分割,他沒給確切答案,但夜月眠說了,隻要他有那個念頭就行。
有了那個念頭,就是神魂交融,之前覺得很難,但現在看也沒那麼難做到。
昭昭心跳如雷,自後抱著他說:“你,你要不要……”
荊沉玉側過頭來,靜靜等著她的話。
昭昭咬咬牙,一閉眼快速道:“你要不要跟我雙修啊聽說你們修士雙修可以療傷你傷那麼重我和你雙修你會不會好得快一點我真沒彆的意思就是想讓你快點好……”
她連珠炮似的說,一個停頓都沒有,但不妨礙荊沉玉知道她的意思。
來啊!答應我啊!神魂交融啊!
荊沉玉僵住了,她抱著他,夜風吹來,他麵具下臉頰緋紅,雖然知道她這次留下的目的是要解除關聯,可他其實也不太清楚具體的操作方式。
她這樣說的時候,他腦子裡回蕩著太素宮那夜的畫麵,根本沒想到神魂交融這一點上。
荊沉玉隻覺心中長了草一般淩亂不堪,輕咬了一下唇,他掙了她一下說:“先辦正事。”
昭昭:“……”啊,竟然已經走到雲雨坊附近了,好像是該辦正事了。
好可惜,走得那麼快乾什麼,昭昭不忿地哼了一聲。
不情願地把他鬆開,昭昭身為女子,進雲雨坊身份更適合,可荊沉玉沒什麼自覺,也要跟著進,氣勢還很強,不像是逛窯子,像砸場子。
“等等。”
他忽然叫停,昭昭側目不解道:“怎麼了?”
荊沉玉朝她身後,掌心攤開,是一支再熟悉不過的芙蓉玉簪,她在無方城弄丟那支,荊家給江家下定的那支。
“回禮。”他淡色的唇開合,說著冠冕堂皇的理由。
昭昭眨眨眼:“回什麼理?”說完就想起那芙蓉河燈,她無奈道,“不用了,和你開玩笑的,那是你自己買的。”
“回禮。”荊沉玉很固執,非要她拿著,不肯收回。
昭昭為難極了,離和他搞好關係成功仿佛近在咫尺,要是一直拒絕可能又白忙活了,但是……
真不想要啊,這玉簪實在是……
“這裡是西京。”昭昭隻得道,“這是荊家之前拿給江家下定的,你讓我在江家戴它,你怕是想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要搞‘師徒戀’吧。”
他們對外是師徒關係,這意義非凡的簪子戴在頭上,可不就是大逆不道嗎?
荊沉玉緩緩握住玉簪,看樣子是打算放棄了。
在昭昭想進雲雨坊的時候,他突然又拿出一支木簪,也雕刻成芙蓉的樣子,雕工極好,比那玉簪還要漂亮。
昭昭恍惚了一瞬,聽見他說:“那便用它。”
荊家準備的那支玉簪他未曾知道,也沒有關注,不要就不要了。
這支……
荊沉玉想到昨夜,他拭劍也無法靜心,夜裡要入定療傷也難以入定,以前隻覺得時間如白駒過隙,快得不行,可昨夜過於漫長,他看著夜色許久無法定心,便給自己找了事做。
這木簪他刻了一夜,刻的時候真的什麼都沒想,純粹隻是想讓自己有事可做。
拭劍不能靜心,那就刻它。
這件事讓他平靜下來,早上刻好就丟進了空間,今夜拿出來真的是本能之舉,事前未曾籌謀過任何。
她若還是不要……還是不要……也……
“好吧。”
姑娘的聲音傳來,帶著妥協。
“那你幫我戴上吧。”她往前一步,讓他簪到她發髻上。
荊沉玉緩緩睜大眼睛看著她如雲的發髻,眼睛眨得飛快。
之前分不清殺意與欲望,但此刻,他不會傻到分不清什麼是歡喜。
他很歡喜。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注意點,注意場合,還在窯子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