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第七十二章(1 / 2)

張天師道行雖不及荊沉玉, 但年紀比他高許多,已修煉兩千餘年。

他在修真界呼風喚雨這麼多年,備受尊崇, 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這樣毫無尊嚴地被人迫於劍下。

他從不知道死亡會離自己這麼近。

他不可思議地望著荊沉玉,對方是真的想殺了他,哪怕荊家和九華劍宗全都在阻攔, 可般若刺下來的速度隻是稍稍放緩,完全沒有撤回的意思。

張天師心想, 他張觀複一世英名, 荊沉玉為三界付出, 他就沒付出過嗎?他今日可是幫了他!若非他這一掌,荊沉玉會失了劍君之位, 還會受天下人指責,他出生便是天之驕子, 根本沒經曆過什麼挫折,他根本就受不了那些可怕的風言風語,根本受不了墜入深淵。

可荊沉玉倒好, 非但不感謝他, 仿佛還要替自己的心魔報仇, 要取他性命!!

太可笑了,仙族劍君要為心魔報仇,來殺了他這襄助之人!可笑至極!

張天師從未這樣憤怒過, 他目眥欲裂道:“荊沉玉,你太不識好歹, 我幫了你,你卻要殺我,你今日最好是殺了我, 否則……”

“師尊!”燕輕雀的聲音響起,讓張天師沒說出什麼不可挽回的話。

他之前在幫師尊對付荊沉玉,身上也受了傷,這是剛調息好一點就來幫忙了。

“師尊,彆說了。”燕輕雀按住張天師的肩膀,這個時候他依然笑得出來,可比張天師本人淡定多了,他仰起頭道,“劍君心裡在想什麼晚輩很清楚,但劍君最好彆那麼做。”

荊沉玉絲毫不放在心上,劍刃繼續往下,燕輕雀和華傾一起握住了劍刃。

“一來。”燕輕雀冷靜地說,“我師尊未曾做錯任何事,劍君曾掌天下殺伐,應該很清楚他是對的,是為三界和劍君本人好。三來……”

他眯起眼,用傳音的方式說:“哪怕不是為了因果道理,哪怕隻是為了私心,劍君不覺得要報仇的人不該是你,而是你的心魔嗎?”

荊沉玉頓住,藍色的眼睛望向他。

燕輕雀抹去嘴角的血,繼續傳音:“君上不該把這個仇留給她本人來報嗎?她回來後應該也希望可以手刃仇人吧。”

其實荊沉玉很清楚,燕輕雀這麼說隻是為張天師爭取時間。

但或許是華傾的手骨都快被般若割斷了,又或許是“她回來後”這幾個字取悅了他。

他心情平複許多,也感覺得到血脈中流竄的不屬於自己的靈力。

他很輕易就知道是怎麼回事。

荊沉玉收了劍,彎下腰,在剛鬆了口氣的張天師耳邊說:“我會讓她親手殺了你。”

張天師一凜,他這是什麼意思?他的心魔已經死了,他說這些話,難不成……!

張天師不可置信地望著他:“荊沉玉,你真是瘋了,你簡直……”

他話還沒說完,突然另一人拚儘全力抓住了荊沉玉的衣襟。

“你讓她回來。”

夜月眠也不知自己怎麼還沒死,怎麼血還沒流乾,還有力氣過來。

可他若不來,若不做這些,死也不會瞑目。

“你讓她回來!”夜月眠瞪著荊沉玉,“她是你的心魔,你一定可以做到的,你讓她回來!你們還不曾分割是不是?!是不是!”

張天師吃驚地望著魔尊,好麼,又瘋一個!

也不知是誰將她拉到了危險的位置,若非如此他也不會有那麼好的方位下手……

都不用荊沉玉去拉開夜月眠,華傾第一個率人將魔尊桎梏起來。

他白著臉心有餘悸道:“將魔尊押入仙牢聽候發落!”又望向眾仙家,“今日……雖中間有些波折,但結果尚算不錯。君上心魔已除,魔尊生擒,眾仙宗也沒什麼傷亡,這很好……”

華傾擦著額角的冷汗:“今日就到此為止,大家都回去……”

“不能就這麼算了吧。”花藕夫人忽然說,“劍君剛才可是想殺了張天師,天師幫了劍君卻被如此對待,劍君真的除掉了心魔嗎?還是說,劍君……已經入魔了?”

荊沉玉一直站在那,壓製著體內流竄的靈力,聽到花藕夫人開口,他靜默地望過去,視線在她身上定了幾秒,轉到秦夜燭身上。

他何等睿智,怎麼會看不出花藕夫人今日所作所為是為了誰。

那秦夜燭又是為何如此呢。

他閃躲的視線和低垂的眉眼,到底是為了什麼。

他在怕什麼?

沒時間了。

他現在沒時間管這些人。

他得先將傷養好,讓昭昭回來後有一個好的身體,再同她一起手刃這些仇人。

荊沉玉一個個掃過在場眾人,最後收回目光飛身離開。

花藕夫人想阻攔,卻被荊夫人擋住。

“劍君有沒有入魔,你沒眼睛,自己看不到嗎?”荊夫人麵色蒼白,但氣質依舊高貴冷豔,“便是你兒子入了魔,我兒子都不會入魔。”

花藕夫人冷笑道:“荊夫人說我也就罷了,莫要帶上燭兒。”

“是你先帶上了我的兒子。”荊夫人往前一步,“我告訴你花藕,我這個人可不像彆人那麼講道理,你彆想拿什麼大道理來壓我,隻要我兒子好好的,我怎麼都可以,若他有個三長兩短。”她掃了一眼秦夜燭,“我第一個要你和你兒子的命。”

“你!”

“對,就是我,你怕了嗎?”荊夫人彎唇一笑,“怕就不要再說不該說的話,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做過什麼?你最好期待玉兒沒事,否則,他受多少苦,我都會在你兒子身上討回來。”

她很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秦夜燭。

秦夜燭拉住母親,抿唇道:“母親,回去吧。”

“怎能這麼回去?”花藕夫人皺眉道,“荊沉玉想殺張天師,他差點殺了張天師!”

“你也說了是差點。”華傾冷聲說,“張天師如今不還好端端站在那兒?要貧道說,這也怪天師擅作主張,你要幫彆人,何知彆人需不需要你幫忙?劍修為苦修,君上更是事事靠自己,除心魔亦然。君上不曾開口請張天師幫忙,張天師自作多情,君上自然不會高興。”

“這反倒是本天師的錯了?!”張天師瞪著眼睛,“好你個華傾!”

華傾冷冰冰地站在那,劍宗弟子全都站在他身後,四位長老如四座大山一齊望向張天師,張天師受了傷,根本不敵他們這麼多人,又沒把天師宮所有天師都叫來,隻能認栽。

“華宗主,九華劍宗起的這座高樓,本天師就好好看著,看它什麼時候塌。”

張天師扶著燕輕雀的手,搖搖晃晃離開。

燕輕雀最後睨了一眼無上峰的方向,想到荊沉玉的反應,心裡很清楚,今日一彆,還會再見。

一定會再見。

“輕雀。”張天師低聲問,“你和荊沉玉傳了什麼音,讓他改變主意?”

荊沉玉最後是和張天師耳語過的,說了會讓昭昭手刃他,他心有餘悸,才問燕輕雀這個。

燕輕雀沉吟片刻,笑了笑說:“沒什麼,隻是權衡利弊給他聽,他畢竟是他,不可能真的毫無理智,他會知道該怎麼選,師尊莫要憂心。”

張天師冷著臉沉吟片刻,在回到客院後對燕輕雀道:“這個劍君,不能再讓他做下去了。”

“師尊的意思是……”

“今後恐怕有他無我,既已無法如從前那般和睦相處,那便……”張天師露出幾分狠意,“先下手為強。”

燕輕雀笑起來:“師尊早該如此,您德高望重,屈居他之下這樣多年,弟子一直為您不值。”

……

無上峰,荊沉玉回來的一路上都是血。

他手腕上有一道傷口,本隻有針眼那麼大,因他一直顧不上應對,漸漸擴大成一個血窟窿。

他依然沒急著處理,任由血不斷流下去,好像要讓它們流乾一樣。

站在無上峰的道場上,看著這裡的種種,竟有些恍如隔世。

上次離開這裡,是他殺了昭昭的時候。

這次,他又一次殺了昭昭。

無論是否出自本意,昭昭都是死在他劍下,天上雷雲滾滾,雨越下越大,劈下來的雷那般駭人,仿佛就在他頭頂,可他沒有任何感覺。

他就站在道場上,閉著眼淋雨,若雷真的要劈他,實在輕而易舉。

像對他這種行為感到無語和無奈,雷雲漸漸散開,雨也越來越小,那被遮住的陽光,一點點從雷雲後露了出來。

有些刺眼,荊沉玉閉著眼依然能感覺到強烈的光,那光讓他再次想起昭昭消失的時候。

她化作了一團光,一團絢麗奪目的光,那麼美,美得他心似刀絞。

睜開眼看著手腕上的血窟窿,這與昭昭心上的窟窿比起來簡直小巫見大巫。

她疼嗎?一定很疼。

這是第三次了。

若可以,他寧願死的是自己。

不,他死不足惜。

哪怕昭昭不怪他,他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

他說了,一個害死她的人都不會放過,包括他自己——這話很認真。

他會兌現的。

反過手腕,隨便念了訣,傷口不再流血之後,荊沉玉離開無上峰,去了劍宗萬卷閣。

九華劍宗乃仙宗裡的第一,這裡的萬卷閣藏書絲毫不遜於萬祿閣的藏書閣。

雖是正派仙宗,卻也收集著不少“禁·書”,荊沉玉匆匆而來,守閣弟子隻看到一陣白色的光閃過,他人已經到了萬卷閣第三層。

沒有宗主令牌,這裡是不允許任何人進入的,當然,不包括荊沉玉。

他不管一身血汙,無心打理自己,快速翻看著堆滿了書架的玉簡。

他相信昭昭會回來的。

哪怕她累了他也無法放手,還是要帶她回來。

第一次他沒有經驗,不知她是如何回來的,怎麼回來,何時回來,這次不能再這樣。

他要讓她快些回來,未知的地方或許一片黑暗,雖然她似乎不怕黑,可他怕她沉浸於黑暗之中,再也不想回來。

……

“君上進了萬卷閣,至今不曾出來。”善寧長老一邊幫華傾處理傷口一邊說,“宗主,您還是要找個機會跟君上談談,之前誅魔台的事……”

“你去,你站著說話不腰疼,你去談啊!”華傾嘶了一聲,“輕點!”

善寧立刻放輕,下麵的山明長老翻了個白眼:“老道這次要站在宗主這邊了,現在還跑去君上麵前討什麼嫌?君上還留在這裡不曾離開,這已經很不錯了好嗎!”

連琴瑟也這麼說:“的確,能留下君上已是難得,還是暫時不要打擾,讓君上好好靜一靜,相信要不了多久君上就會恢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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