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辭:“經理有問題,我同意。至於他是不是凶手……查了再說吧。先看看結果到底是怎麼樣的。”
兩人的對話並沒有點明什麼。
但顯然對於對方的想法都心裡有數。算是典型的心照不宣。
能憑空把屍體變到冷鏈倉裡,如果疑凶沒有辦法做到手眼通天、不會靈異術法,而員工們又不可能集體撒謊……
排除這些不可能,隻剩一種可能——
監控被人造了假。
“我這就去查監控。那你在辦公室等我?”
“我是建議你睡一個小時再去。或者半個小時也可以。”
祁臧隻是笑笑:“不用擔心我。把這事兒儘快落實,我今晚就可以睡個安穩覺了。”
聞言,許辭還不及說什麼,小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了。
自從上次許辭實在看不下去幫祁臧收拾過後,祁臧就重新啟用了這個小辦公室。一般來講,祁臧的下屬不會隨便推門進來,他們會敲門。那麼這推門的人——
祁臧一抬頭,果然看到了張雲富。
看見辦公室裡還有其他人,張雲富也是一愣,然後問祁臧道:“這不會也是你家屬吧?”
祁臧:“……”
許辭:“……”
祁臧摸摸鼻子,問他:“張局,什麼事兒?”
“知道你忙,我都沒喊你過去,我來問問進展,現在網上——”
張雲富話還沒說完,就見祁臧起身跑路了。“我有個想法,馬上要去印證。印證完馬上向你彙報!”
“誒你這——!”張雲富氣不打一處來。
卻見已經跑出辦公室的祁臧居然又折回來了。
張雲富以為祁臧總算能學會尊重自己幾分了,以為他改了主意、決定先向自己彙報。
哪知祁臧看的是許辭:“那個,你沒問題吧?”
這句話張雲富聽不懂。
許辭卻是聽懂了。
祁臧擔心留他一個人獨自麵對張雲富,他的情緒會失控。
許辭緩緩搖頭,抬頭看他一眼。“我沒事。你去吧。我把餐盒收拾一下。”
祁臧深深看他一眼,朝他安撫性地一點頭,這才轉身走了。
許辭低下頭,也不看張雲富,兀自收拾起東西了,期間的幾個動作帶著些許刻意,能讓張雲富認識到他是左撇子。
張雲富打量他一會兒,問了句:“你是……”
許辭站定,抬眸迎上張雲富的目光,神態裡有刻意偽裝出來的商業精英的奸猾感。“清豐集團內控中心,謝橋。之前因為劉娜的案子認識了祁隊,我算是交了他這個朋友。這次清豐的物理基地……我來問問情況,以便思考公關策略。不過祁隊鐵麵無私啊,什麼都不肯告訴我。你看,為了討好他,我還特意做了吃的。”
在外人麵前,張雲富倒是難得誇了祁臧幾句。“他這麼做才符合規範。他是個嚴謹正直的警察。作為他的朋友,你要理解他。”
“嗯。我理解。”許辭若有所思看了張雲富一眼,倒是未露聲色。
往周圍看了看,辦公室有監控,電腦有開屏密碼鎖,各櫃子也全都上了鎖,張雲富這便放心對許辭道:“那你在這裡等他,我先走了。”
“再會。”許辭平淡說出這麼一句就繼續低頭收拾餐盒,辦公室裡一時隻剩叮叮當當的聲音。
他如此平靜、少話,反倒是惹張雲富多看了幾眼。
許辭意識到什麼,抬起頭看向他問:“怎麼了?”
張雲富眼睛眯了一下,表情裡帶點皮笑肉不笑的味道。“沒什麼。謝先生給人第一眼的感覺,像是左右逢源長袖善舞的人。你跟祁臧交朋友……不像是單純交朋友那麼簡單。他身上有你可以利用的地方。你剛才看到我,也並沒有掩飾身上的這種氣質與鋒芒。然而你並沒有要主動結交我的意思。名片都沒有遞一張——”
多年刑警生涯,張雲富何其敏銳、又何其直接。
“謝橋”一副奸猾商人的模樣,卻又不給他名片,簡直像在直接表達對他有敵意了。
看到張雲富這樣的反應,許辭自然會擔心,他的敵意會讓張雲富警覺,繼而察覺到自己的真實身份。
可他很快冷靜下來。他心知,謝橋就是許辭,這種聯想對於張雲富來說,絲毫沒有根據。
張雲富之所以這麼警覺,恐怕另有原因——
現在針對清豐集團,淮海省和雲海省共同成立了經濟偵查專案組。張雲富無非是擔心這件事已被清豐集團察覺到。
祁臧隻是個支隊長,不知道省廳辦理機密案件的專案組的情況很正常,但在“謝橋”的視角裡,張雲富多半知道。
所以,“謝橋”作為清豐集團的一員,如果他察覺到了專案組的事,在麵對張雲富時有防備,是很合理的。
如此,許辭略露了破綻。
但他的反應也極其敏銳,迅速揣測到張雲富的心理後,就能夠扳回一成。他針對張雲富的心理給了一個非常合適的答案——
“誤會了張局。其實我剛很想掏名片的,又怕時機不對。你看,回頭你要是把這事兒跟祁臧一說,他肯定覺得我不是真心拿他當朋友的。我們後麵還怎麼處?至於你那邊……
“不瞞你說,我還真做過關於你的功課,知道你喜歡喝大紅袍、喜歡吃紅燒肉、還喜歡聽黃梅戲……這些東西,我是想後麵有機會再派上用場的。你這樣的‘朋友’,誰不想結交?
“但你既然全都點明了……我那些功課是白做了。這也確實有點丟麵子。讓你見笑了啊張局。不過咱們這些從商的,有時候也是沒辦法,就是一身銅臭味。”
·
另一邊,祁臧離開辦公室後,直奔技術部找圖偵。
“大家再檢查一遍監控,看有沒有存在造假、剪切的可能。”
祁臧道,“一定要仔細了。另外,大家彆按之前的分工來,互相交換一下!”
沒過多久就有了結果——
有個叫小王的圖偵,之前負責看的是10月29日、30日這兩天的監控,現在他負責的是10月23日和10月24日的。
他立刻發現了問題。“祁隊,10月23日和10月29日,這兩天的監控是一模一樣的!有人把23日的監控複製到了29日……也可能是反過來!總之監控確實被造假了!”
心裡的猜測成了真,祁臧迅速把物流基地安保組負責監控的管理人員、以及統管物流基地的那位經理全部叫了過來。
祁臧親自參與審訊。
安保負責人立馬說了實話,說是物流基地的經理讓自己這麼做的。
那位經理昨日在清豐集團的辦公室裡,還信誓旦旦說自己的管理沒問題,今天就被發現篡改了監控,他身上實在有很大的嫌疑。
祁臧立刻安排人直接將他送進審訊室。
之後他想到許辭之前在辦公室裡的遲疑,給他發了條微信,在審訊正式開始之前,他讓許辭見了那經理一麵。
——許辭當時的表現,像是知道經理為什麼造假監控的原因。那麼把他請過來,會事半功倍一些。
那經理現在已是麵如土色,身體甚至有些發抖。
許辭問他:“你是凶手,或者幫凶嗎?”
“我絕對不是!”經理道,“我、我隻是……”
許辭一點頭。“明白了,你隻是不想丟工作。你昨天怕的是我?”
“是……是……”經理戰戰兢兢地承認了,“我昨天不敢當著你的麵說實話,甚至篡改了監控……誰都知道你鐵麵無私……大家都說內控中心總監格外冷血……我是真怕你聽完當場就要開除我!”
聽到這樣的評價,許辭沒什麼反應,祁臧倒是摸了摸鼻子,多看了許辭幾眼。
——嗯,許辭有時候確實挺凶的。雖然他老是這麼說自己。
許辭淡淡看祁臧一眼,也不知道有沒有從他眼神裡看出什麼。
麵不改色轉頭再看向經理,許辭道:“警官問什麼,你如實回答。不要想著,如果暴露出自己的問題,我們會向你追責。幫助警方儘快破案,儘快將凶手繩之以法,對公司也有好處。否則,一直拖下去,輿論沒完沒了,所有人都盯著咱們清豐,那才麻煩。你如果有所隱瞞,公司本來不會開除你、最後也許也不得不開除了。
“你看,你現在的問題很嚴重,已經涉及犯罪了。”
“我、我……”
“本來你可以保住工作的,這下恐怕保不住了。不過……你好好配合警察。我可以幫你寫推薦信找下家。畢竟你之前的其他工作還算不錯。”
許辭麵冷、言辭犀利,但似乎竟是個好心人。
一聽他的話,經理眼淚都掉下來了。“我配合!我一定好好配合!我真不是故意的……實在是因為我家裡人生病了……我怕我母親會死在醫院……”
其後,在審訊室裡,經理總算對祁臧吐露了實話。“有一件事,我之前確實沒有上報給公司……”
“什麼事兒?”祁臧問他。
經理道:“物流基地停過一天半的電。”
祁臧立刻嚴厲道:“一天半的電?那可是冷鏈庫。食品安全出問題怎麼辦?這種事情怎麼能瞞著?”
“我……”經理急得又出了許多汗,最終隻得選擇承認一切,“那天我帶著大幫人搬東西去往了新庫,本來該再回舊庫一趟,再運一趟東西……可是我當時母親突發心臟病、住院了,我父親那個人不靠譜,我不放心,就去醫院盯著了……
“本來我該請假的,可我那個月的假期額度用完了,再請就要扣工資,我就鑽漏子跑了。我想著,舊庫的人以為我在新庫忙,新庫的人又以為我回了舊庫,不會有人發現。就算有人發現了,我是他們的經理,他們也不會說什麼。
“後來我在醫院的時候,接到電話,說園區停電了,我這才趕緊跑了回去,不過一來二去耽誤了時間……回去後我找了電工師傅檢查,查了老半天,最後說是變壓器的問題,師傅修不了,得找電力公司的人。但那會兒電力公司人手不夠,去主城區換什麼線路了,就又拖到了第二天……
“本來基地也有備用發電機的,但柴油不夠了,怪我,我沒及時安排人去補,這就沒補起來……
“我不敢上報,主要是怕上報了,我借搬運貨物的由頭曠工、玩忽職守、還有瀆職的事情就會被公司知道……
“那監控我是改了,但不是昨天臨時改的,是在電修好後,我想起來,怕這事兒被集團上麵的人查到,這才讓人改的。”
“那其他員工呢?為什麼沒有任何一個人看見凶手?”祁臧問他。
經理答:“可能問題就出在23號這天吧……我也是後來看了監控,又找人問了幾句才知道,交接班沒到的時候,白班的人已經離開了。”
“也是。你這個當經理的都跑路了,倉庫又斷電了,大家什麼也看不見,橫豎無法乾活,乾脆都提早回家?”
“是……是。”
“真正的監控,你又是否還有留存?”
“抱歉……沒有了。”
“那麼真實的停電,到底發生在哪一天?”
“10月23日下午2點左右,到24日上午11點半。我把29日的監控覆蓋到了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