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春台路,可以說集中了這座城市的美味精華。
書上還說,就連另外兩座城市的居民,也會在休息日的時候慕名來到春台路,想要品嘗大地之城的特色美食呢。
所以這裡的人這麼多。
雖然淩鹿自己幾乎不吃東西,他也聞不出空氣裡是不是帶著油炸煎煮的香味,但看到這些笑意盈盈的人,聽著街邊叫賣的聲音,他就會莫名地生出幾分開心。
他仔細辨認著路邊小吃店的招牌,一個一個輕聲念著:烤雞架、炸裡脊、咖喱飯……
念著念著,他突然想到一件事,不禁稍稍用力扯了下厲行洲的袖子:“先生先生,你喜歡吃什麼呀?”
如果知道厲行洲喜歡吃什麼,自己掙到信用點以後,就可以買下來送給他呀。
厲行洲沒有回答。
淩鹿以為厲行洲沒聽見,再度踮起腳,手按著他的胳膊,幾乎是對著他的耳朵道:“先,生,喜,歡,吃,什,麼?”
厲行洲腳步頓了下,緩緩道:“以前……這條街上,有一家蛋包飯,味道還不錯。”
淩鹿愣了下,心說蛋包飯是什麼?用蛋包住的飯嗎?
不過他很快就釋然了,笑著道:“我們會路過這家店嗎?”
等下看看就知道蛋包飯到底是什麼了!
厲行洲沉默兩秒:“這家店,已經沒有了。”
淩鹿一驚,正想要問為什麼會沒有了,卻發現兩人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了春台路的儘頭。
一堵黑色的牆,似是將春台路攔腰截斷。
牆根下,擺放著一束一束白色的花。
兩名持槍的士兵站在牆邊,看著有兩名“遊客”走了過來,比了個手勢示意道“把花放下,不要靠近”。
直到厲行洲亮出了證件。
兩名年輕的士兵看清來人是誰後,立刻不再阻攔,腳跟一碰立正行禮。
淩鹿注意到,這兩人的麵孔上都帶著難以掩飾的激動神色,和陳雪他們看到厲行洲時的表情頗為相似。
厲行洲打開通訊器的照明模式,手往前一推。
一扇隱在黑暗中、無法分辨形狀的門,緩緩打開。
咦?難道牆後麵還有路?難道這不是路儘頭?
淩鹿正在好奇,隻聽厲行洲道:“跟我來。”
越過地上的花束,穿過那扇黑色的門,淩鹿隻覺得周身一冷——
這裡,沒有人群,沒有路燈,沒有店鋪。
這和剛才的春台路,和方才的繁華明明隻有一牆之隔,簡直是兩個世界。
目之所及,是倒塌的房屋,塌陷的路麵,折斷的燈杆。
就連這裡的空氣,這從廢墟裡吹過來的風,都比外麵低了幾度。
走在這樣的空氣裡,淩鹿甚至有些呼吸不暢。
“這……這是……”他囁嚅著發問,心裡卻已經猜到了幾分。
“十天前,這裡還是‘春台路’的一部分。”厲行洲走在前方,左手的通訊器照亮了一大片斷壁殘垣,“這裡才做完最後一次汙染度測試,還沒有開始重建。”
雖說已經猜到了這個答案,但淩鹿還是有種胸中發堵的感覺。
厲行洲停在了一處廢墟前。
淩鹿跟了過去,看見地上散落著白色的瓷片。
這些碎片……曾經是一個漂亮的大盤子吧?
“大災變之初,人類的每座城市都被汙染物入侵過。現有的主城也不例外。”黑夜裡,厲行洲清冷的聲音,緩緩響起,“這些年,我們清除了城裡99%的汙染物,但還有1%的汙染物進入了潛伏模式,用任何儀器都無法檢測出來。”
“十天前,一隻三米高的‘螳螂’,在沉睡了六十年後破土而出。”
“這種長期潛伏的汙染物,從醒來到進入捕食模式,至少會有二十分鐘的適應時間。”
“二十分鐘,足以讓周圍的人安全撤離。”
“城中的所有居民,無論是幼兒還是老人,都接受過訓練,都應該知道不要逗留,不要刺激汙染物,立刻快速離開,將現場留給駐城軍隊。”
“當天本來也應當如此的。”
厲行洲彎下腰,撿起了一個什麼東西。
淩鹿定睛一看——
那是一隻鞋。
一隻兒童鞋,鞋麵還鑲著一隻蝴蝶結。
厲行洲將鞋放回了地上。
“但是,當天這家餐館裡,有一位破壞規則的人。”
“他或許是低估了汙染物的攻擊力,或許是不願眼睜睜看著餐館被毀。”
“他掏出自製的火丨槍,擊中了螳螂。”
“但這是一隻5級汙染物。”
5級汙染物,和毯形水母的等級一樣。
這意味著它的真實體型相當於一棟小型樓房。它一開始所展現的3米高螳螂,隻是一個假象。
被擊中的汙染物,中斷了“適應期”,瞬間進入了類似於狂暴化的無差彆攻擊模式。
“十分鐘後,軍隊趕到了。”
“晚了。”
“半條春台路,淪為廢墟。”
“十六位平民死亡,二十位平民重傷。最小的死者,隻有兩歲。”
淩鹿的身體一陣陣的發冷。
他下意識抱住胳膊,抬眼看向了厲行洲。
方才厲行洲的聲音一直平平的,沒有什麼起伏,像是不帶任何情緒。
現在他臉上也沒什麼表情。
隻是垂頭望著地上那隻童鞋。
看著厲行洲雕塑一般的身影與冷硬的下頜線,淩鹿再次感到呼吸不暢。
他不知道此時應該說些什麼。
他走到厲行洲身邊,猶豫一下,又一次地牽住了這人的袖口。